他的不安和懼怕加深了。就在這時候,他看到她了。
她向他走來,輕盈一如他最先以為的幽靈。她蓮步姍姍,悄無聲息地走在兩旁種滿花草的小徑,看起來如夢似幻。
她終於來到他身旁,他站起身來,她說話了:「對不起…讓你久等了。花園旁邊的密門,草長得好高好密,很難…通過。」
「你還是來了,」他說,「我真不曉得要怎麼告訴你,我有多想再見見你!」
「我也想跟你說,克魯薩德贏了,我有多高興。」她回答,「不過,我想你一定也曉得。」
「這當然都得歸功於你。」他說,「我和克魯薩德都非常感謝你!」
「這是我看過的最精采的比賽。」
「我也這麼想。」伯爵同意說,「我覺得特別興奮,因為我曉得你也在看。」
這正是黛梅莎自己感覺到的。她抬眼望著他。然後,她似乎覺得害羞,又把眼光調開了。
「我想送你一件東西來紀念我們的勝利。」伯爵說,「可是很難找到適當的東西。」
「不!」她很快的同答,「你不可以……這樣做。」
「為什麼呢?」他問。
「因為,我得解釋…這禮物是…那裡來的。…那…你曉得…我是不能說的。」
伯爵靜了一會。然後他說:「我們得再這樣假裝多久?我曉得,黛梅莎,你也曉得,發生在我們身上的事,使我們的關係不同了啊!」
他等著她同答。可是她沒有說話。他繼續:「你真的以為,等禮拜六賽完馬,或者禮拜天我就可以直接離開蘭莊,把在這兒發生的每一件事都一股腦的忘掉嗎?」
黛梅莎仍然沒開口。過了一會兒,他說:「你得了我嗎?黛梅莎?你曉得我無法忘掉你。」
他等著。良久,她用極低的聲音說:「我永遠…也忘不了你…我會…為你禱告。」
「你以為那就夠了嗎?我要看得到你。我要和你在一起,黛梅莎。還有,如果我說真話,我恨不得能把你擁在懷裡,親你。」
他的聲音彷彿在他們之間的空氣裡來同震盪著。然後他又說:「我記不得在我一生中,問過任何一個女人我是不是可以親她。可是我怕嚇到你,怕你又會消失,我就再也找不著我的白衣姑娘了。」
他的聲音低沈:「我可不可以吻你?可愛的小幽靈?」
「我…你吻我,」她低聲說,「會是最美妙的一件事…比我可以…想到的任何一件事都…美。可是…那是…不對的。」
「不對?」伯爵問?
他等她解釋。半晌,黛梅莎才說:「我…今天聽說你小時候過得…不太愉快…我也常常…想…你的婚姻一定也使你很…不快樂,可是…雖然…我很願意做任何…你要我做的事…可是…那是不對的……因為你…屬於…別人。」
「你是說,我屬於我的妻子?」伯爵不相信似的問。
「你…結了婚。你立下過…神聖的誓言。」黛梅莎低聲說。
「在這種情況下,沒有人會要求我遵守那誓言呵!」伯爵急遽的說。
「我知道…我真的瞭解。可是…我會覺得我這樣做是不對的…那會…破壞我本來可以給你的…愛。」
伯爵寂然坐著。
他幾乎無法相信自己剛才聽到的話。不過,他又告訴自己,她這種想法本也預料得到。她本來就和他所認識的女人大不相同。
他大聲地說:「你所知道的愛是什麼?你想要給我的愛是什麼?是那一種沒有錯誤的愛呢?」
這是個命令,黛梅莎雙手合十,眼光避開他,望向花園,回答說:「我想過…愛……你也許會覺得我很…無知,很傻…我覺得你…需要愛。」
「你真的以為,」伯爵問,聲音裡無疑的透露著不滿,「我缺乏愛?」
黛梅莎擺動了一下手。
「我覺得……你或許會說我傻…愛有很多種…你所知道的愛,那種…會使美麗女人下藥酒給你喝的愛,不像……。」
黛梅莎的聲音漸微,終至消失。伯爵曉得她本要說「不像我想的愛」,卻又羞於啟齒。
「告訴我你的愛是什麼。」伯爵溫柔地說,「你願意全心奉獻給男人的愛是什麼?」
「我自己知道,」黛梅莎非常輕柔地開口了,「如果我很…愛一個人,我絕不會去……傷害他。事實上,我會保護他,不讓他受到任何痛苦:本論是…肉體上的,或是…精神上的。」
「那也就是…母親的愛。」伯爵靜靜地吸了一日氣,呢喃低語著。
不過他不想打斷她。黛梅莎繼續說:「還有,對……我丈夫的愛。這種愛……我覺得…是天人合一的,是屬於神的。神…創造了所有美麗的東西。所有…生長衍息的東西……都是…上帝的…創作。」
她說著,瞥了他一眼,看他是否在譏笑她,笑她想要表達的東西。
她很緊張,就很快地接下去:「最後…我覺得…我要是愛一個人…我不但要學著去…愛…還要…學會…一切像你這樣的男人…願意教我的事情。因為你的閱歷這麼…豐富,你一定比…愛你的人…視野寬廣…多了。」
一段沈默之後,伯爵說:「要在一個人身上同時發現母親的愛、妻子的愛和孩童的愛,這可能嗎?」 「如果是…真愛…真的感情…」黛梅莎回答,「我相信…是可能的。」
她看了他一眼,又說:「那就像…尋找…金羽毛…聖盃……或者天堂之門。不過,那必須是人類原始的…愛,上帝在伊甸園里許諾給我們的。」
她的聲音那麼誠摯感人,伯爵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就像天使持著閃亮的長劍衛護著伊甸園,你就拒我於千里之外?」
與其說看到,倒不如說他感覺到她眼中的痛苦。
看她雙手緊絞,他立刻明白自己傷害到她了。
「我並…不想這麼做,」她喊道,「可是……我又能…怎麼辦呢?」
「你怎麼這麼殘忍?你怎能把你心裡明知是屬於我的東西,便生生地收回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