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同答。
「看著我,黛梅莎?」
她順從地抬起頭來,黃昏的微光已被黑夜吞噬,新月的第一道銀光照亮了她的臉龐。
他深深望進她苦惱的雙眼,紫色的深潭裡蕩漾若無限的信賴和純真。
他的眼光在她柔輕微啟的雙唇上逡巡著。他突然醒悟過來,只要他們兩人在,時間和空間都變得無足輕重。這正是他一生追求的啊!
他看到黛梅莎臉龐上迷惘的神情轉變了。
她的臉龐煥發出無比的光彩,像是和他一樣感覺到,他們經由永恆而相聚,不再是分別的兩個人,而是合為一體的生命。
這不是肉眼看得到的,是兩心的結合,他們的靈魂深處震顫著,升入永生之地,像是找回了他們一度失去的珍寶。
這麼美麗,這麼神聖,內心發出的光茫包圍著他們,比天上射下的月光更皎潔光亮。
「你是愛我的!」伯爵啞聲說到,「你愛的是我,我可愛的小精靈!哦!你是屬於我的。」
他感到她身上的震顫傳到自己身上,覺得她就要溶在他懷裡,這時卻聽見她說:「是的,我愛你,我愛你,以我剛才所說的每一種方式…愛你。可是今晚以後…我…不能再和你見面。」
「你真的以為我會就這樣讓你走出我的生命?」他憤怒的問,「哦,或者,你要把你自己再鎖起來,不讓我接近?」
她沒有作聲,他繼續說:「你曉得,發生在我們身上的是多麼獨特,多麼美好的事。我幾乎不敢相信這不是我的幻想,不是這神秘蘭莊帶來的幻想。」
「我…沒有辦法…不這樣做。」黛梅莎喃喃地說,「除此之外,我沒有別的辦法。」
「這不是真話!」伯爵說,「我要向你證實我對你的愛,還有你對我的。」
他伸出手臂,決定要打破那一道違反他意志,隔開他二人的禁桎,他要把她擁入懷裡。
他正這麼做時,突然間,兩個人都意識到,有人進園子裡來了,就站在出口,四處張望著。
「傑瑞!」黛梅莎屏息低聲說。
「別動!」伯爵說,聲音低微,只有她聽得到,「讓我來!」
他不慌不忙的從椅上站起身來,黛梅莎躲在他後頭。
「啊,您在這兒,大人!」傑瑞大聲說道,「僕人們告訴我您已經同來了。他們看到您走進這園子。我正奇怪您怎麼不加入我們。」
伯爵朝他走去。
天氣太熱,我在溫莎堡聊了太久,不想再跟人交談了!」伯爵回答。
「哦!如果您要一個人靜靜,我就不…」傑瑞開口說。
「不,沒有關係。我很高興看到你。」伯爵打斷他的話,「我們一起進屋裡去吧!我一直想和你聊聊。這房子裡有兩副畫,,如果你需要錢用,我相信一定能在畫商那兒賣到好價錢。」
「您說是真的嗎?」傑瑞急切地問,「我沒想到這屋子裡還有任何值錢的東西哩!」
「那兩幅畫需要清理一下。」伯爵同答,「我恰巧是個魯木斯專家。我敢下一大注說你們樓梯頂端的那一幅是他早期的作品之一。」
「另外一張呢?」傑端問。
「在書房裡,較暗的一角,有一小張,我確信是波魯奇諾的。」
「真不可思議!」
黛梅莎聽到傑瑞的聲音透著無比興奮。兩個男人漸漸走到花園的另一頭。
如果伯爵說的是真的,她想,那麼傑瑞就有錢買他想買的馬,享受他想過的生活,說不定還會花一點錢重新裝修蘭莊!
不過,她明白,這並不會改變她和伯爵之間的情況。
她是真的愛他,全心全意的愛他,她想,她沒有讓他吻她,會是她終身的遺憾!
感覺他的手臂圈著自己,他的唇印在自唇上,這不是人間天堂嗎?
可是,就像她剛才說的,這樣做是不對的。
她從樹下的椅子上站起來,伸手摘了一朵金銀花。
她要把這朵夾在聖經裡面。也許,再過幾年,這會成為她唯一的回憶。在某一天的某一刻,她失掉了她的心。她的心再也不屬於她了。
她把金銀花放到唇邊。
然後,眼望著屋子的方向,想再聽聽伯爵的聲音,卻除了頭上傳來一聲蝙蝠嗚叫,萬籟俱寂,杳無人聲。
「再見了!我的英雄…我…唯一的愛!」她低低沈吟,語音嘶啞,泣不成聲。
第六章
「這次阿斯考特您真是滿載而歸啊!大人!」傑瑞說。
伯爵正指使著馬匹,從入口處的人群裡排出路來。
伯爵沒有答腔,他又說:「贏了三場,還有金盃,任那一個馬主都應該心滿意足了。」
他的聲音顯得又羨又妒。伯爵安慰他道:「你那匹馬參加的比賽也相當精采啊!」
「連差強人意都算不上呢!」傑瑞回答,「那場比賽沒有分出高下,毫無勝負可言!」
他停了一下又加上:「那就是說,獎金要對分呢!連我押在火鳥上的也是!」
「明年你一定會更好的!」伯爵說。
他幾乎是機械性地回答著,思慮像是飄在遠處。
他自己沒有感覺到,倒是幾個朋友覺得有些不對勁。他的馬在第一場比賽裡以半個馬身的長度領先通過終點時,他很異常的居然不為所動。他的朋友們詫異地看著他。
這一天對伯爵來說實在灰暗已極。他根本沒有辦法專心聽任何人說任何話。
他還是無法相信黛梅莎真的說到做到,不再和他見面。她禮拜四所說的都是真話。
次日馬賽結束後,伯爵匆匆趕蘭莊,心內充滿從未有過的興奮期待。他確信黛梅莎一定會在晚餐後到草本花園來會他。
他堅持晚餐要提早開始,使他的客人們十分訝異。他又很技巧地幫每位客人安排了牌局,當然,除了他以外。
這樣他就可以隨意漫步了。他帶著平常閒散的神情,步入園子。
坐在覆著金銀花的樹下,他等了又等,終於明白黛梅莎不會再和他在一起了。
他很確定,如果她真心要避開他,他就絕不可能再找到通往密道的路了。他焦慮地想著,要如何才能再跟她聯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