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用餐吧!」藍芷頤心中似乎沒有芥蒂了。
但杜君衡實在沒有食慾,這些日子以來他透支了太多的體力,又看了一天的病,累得食不下嚥,而廚房做的素菜,由於容定王妃近來看他身子不好,特別交代以滋補為主,更讓他望而生畏。
藍芷頤看他幾乎沒吃什麼,就跟翠香要了碗茶,把太油的菜在碗裡過一過,放到他碗裡,好意地說:「多少吃一些,別讓王妃擔心了。」
她的友善果然讓杜君衡勉強地吃了一些,但卻難以吞嚥,見他這樣她反而有些內疚。
隨即調了碗蜜水給他,「你傷了脾胃了。」
「無妨。抱歉,你自己用吧!」他起身欲離坐。
「留步!」藍芷頤拉過他的手,在他拇指基部用力按壓。
杜君衡一時痛得直冒冷汗,她按壓穴道的指力強勁,他雖痛得難受,卻也覺得整個人舒暢多了。
當按壓部位由原先的青黑,轉為嫣紅時,藍芷頤才鬆手。
「謝謝!」他很自然地反手,替她拉拉指頭鬆鬆筋。
藍芷頤很快地把手抽回,若無其事地說:「試著再吃點吧!」
「嗯。」杜君衡坐回椅子上,雖然吃得不多,但至少不會吃了不舒服。
入夜,藍芷頤披著披風來到廚房,熬了一鍋粥,同時她聽見不遠的工房中,幾個老僕人在談論著──
「小王爺一直沒回北院,只怕又會犯病了,他必須在北院過冬的。」
「是啊!當年玄元道長特別在北院佈置幾處玄機,讓他能藉地氣得益。」
「再說北院有他的靖室,靖室中也處處有寶石形成氣場良好的靜坐處所,可保他不染上風寒,現在他長期在西廂廊上靜坐,不得有益的氣場,只怕難保平安。」
她不是自私的人,也不是個記恨的人,對杜君衡她雖討厭,卻很清楚他除了不該廢了她的武功外,其他的事,嚴格說起來都沒錯。
沒來由的厭惡姓杜的人,是她的問題,所以她不該順著自己莫名的性子為難人家。這麼想後,藍芷頤決定只要在這容定王府一天,就好好地跟杜君衡相處。
藍芷頤端了粥回房,杜君衡仍端坐在廊上,她輕輕地解下披風披在他身上。
他睜開眼睛,溫柔地看她,關心地說:「你不可以出來的,會著涼。」
「就看你要我們都在這裡著涼,或進去。」失去內氣護體的她很快就覺得冷。
杜君衡立刻把披風還她披上,拿起她放在地上的粥和碗跟她進房。
「吃一點這五花米粥開脾益氣,不會讓你食不下嚥。」藍芷頤裝了碗粥給他。
「怎麼了?」杜君衡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改變,雖然她的態度還是冷淡,可是可以看出她的善意。
「止臻他們有孩子了。」她說得平和。
「真的?!那太好了!」杜君衡馬上有著欣喜的眼神。
藍芷頤不止一次發現他很容易滿足、很容易對事情感到喜悅,什麼事在他看來都有好的一面,這樣的人為什麼會想出家?
「如果我們不是必須在這樣的關係下相處,如果你不姓杜,我們應該可以成為好朋友。」看著他小心地喝著粥,她心有所感地說。
「我們無法選擇,十幾年前不能,現在還是沒得選。」停下進食,杜君衡脫口而出。
藍芷頤不懂他的意思,也不想懂,她認為他和容定王妃都把那個七歲就死的芷兒當成她,只是她不明白一個十四歲的少年和七歲的女孩,會產生什麼至死不渝的感情?
「在你十四歲的時候,真的就對個七歲的小女孩可以胡思亂想?」
杜君衡被她這個問題嗆得差點換不過氣來。
他順口氣,搖頭道:「你當我是什麼?謀殺親夫也不用這樣!」
藍芷頤聽他這麼說,立刻換回冰封的一張臉。
杜君衡話一出口就後悔,都怪天氣太冷,凍壞腦子了,「抱歉!失言了。」
她也很快控制心裡的不高興,府裡的人都說他本就幽默風趣。
「下次別再犯。」藍芷頤有度量地說。「丫鬟們都說你傷悼元配,才一心想出家。」她說出了問話的原因。
「那是借口,只是想讓姑娘死心,以前府裡有很多熱心的朝中大臣送進來的姑娘。」感慨自己的修行生活向來多苦多難,在他血氣方剛的那些年,府裡各院充滿了各方佳麗。
很難想像他在這樣的情況下,還可以全身而退。她問:「真的沒有動心過?」
理所當然地點頭,他可是對自己定力非常有信心的,「我是天生適合過修行生活的。」
「所以你不介意朝夕和我共處一室,對別人也是這樣,又把她們嫁出去,雖然你們是清白的,還是不對的。」對這一點她很不以為然。
「你例外。我雖心在方外,卻也知世情的,我並不是遊戲人間。」他非常不想被她誤解。
「你認為我不需要清白?」聽到這些話,藍芷頤的臉色很難看。
杜君衡心中暗自叫苦,她又來了,她為什麼對這種事如此不可理喻?
他急忙說:「先別亂想!你的情況特殊,我知道你至今仍是……」
他實在講不下去,為什麼他這清心寡慾的道士要解釋這個尷尬的問題?
「抱歉!這是我的問題,就當我沒問。」她深吸口氣,自行躲到床上。
一方面因為她冷,一方面是她難過,不知道為什麼他會尊重別人,卻不尊重她,她哪裡錯了,怎麼所有人都認為她可以輕薄呢?
杜君衡知道不能讓她就這麼受傷地躲在角落,可是他實在應付不來,萬一又說錯話了,豈不傷她更重?
「我不是不尊重你而是不放心,別人不像你,不珍惜自己且隨時有生命危險,我只得時時看著你。不要拿自己和別人比,不要想不開。」他還是試著勸她。
她念頭轉開後也知道他說的是實情,他的確是為了她的病才夜夜守在床邊的,而他也的確尊重她,不然也不會為了她一句話在廊外守了二十來天。她心中很不是滋味,為什麼她對這種事總是失控,就因為她從小被人口口聲聲地罵作賤女人的野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