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米自己剛剛懷疑看到上司平淡的神情,在提到寰宇兩個字時,似乎有那麼一點的火光,跟在上司身邊也有幾年了,除了那一零一號的面無表情,吉米沒有見過這石膏像有任何的情緒。
沉默、認真、專注、面無表情幾乎是東方傑出男人的標誌,吉米的直屬上司季尹諾是這樣,他的大老闆泛雅集團的總裁宣靖濤也是這樣,有時候他實在不明白,是不是面無表情在東方社會是一種價值很高的審美觀?明明是兩個長相出眾挺拔的英俊男士,非得擺那張一點變化都沒有的石膏臉才有吸引力嗎?
偏偏他們真的有吸引力!他那些浪漫得無可救藥的法國女性同胞,一致認為那沒有表情的表情,有著不可思議的神秘力量,迷人得不得了。
「季先生,聽說宣總裁來台灣就冒出了個可愛的兒子,你會不會也有個兒子流落在台灣的某個角落呢?」吉米突然想挑戰一下東方傑出男人的表情。
季尹諾冷淡地看吉米一眼,「有可能,如果我的逃妻給我綠帽子戴的話。」
結果不堪刺激,目瞪口呆的是那不自量力的挑戰者,「什麼?!你結婚了?」
「我說過我未婚嗎?」季尹諾在空姐們欣賞的注目下,信步走下飛機。
當實際踏上這片土地之後,過去的愛恨情仇一一襲上心頭,感覺竟然不那麼強烈了,難以理解,曾經是那麼恨、那麼痛的往事,一幕幕竟像回放的影片一樣,情節熟悉,感情卻麻木了。
也好,如果能徹底忘掉那些個不愉快,淡了也好。他頓時感到這一趟也許是來對了。
走進機場的接駁車,隨意地往外頭看了一下,驚鴻一瞥,鄰近那班接駁車中一位麗人的倩影,撼動了他暫時得到寧靜的心頭,猛然一震的悸動讓他呆了幾秒,再看個清楚,已經找不到那個身影了,季尹諾呀季尹諾,你還是這麼沒志氣,不過是個相似的身影而已,就算是那負心的人兒出現,你都不該再有一絲一毫的感覺,否則你這些年白活了,他嚴厲地警告自己。
走到入境通關處,不自覺地,他的眼光不聽話地往整個大廳掃了一下,看見了剛剛讓他錯認了的身影,是那身粉紫洋裝吧,同樣高挑的身材,氣質相近,但這女孩五官精緻得有如仕女圖中走出的古典美人,臉上寫著不解人事的單純,而「她」極其工於心計,經過十二年的歷練,只怕更加幹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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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靖濤專程到機場接前來參加他婚禮的好友,車子才到機場停車場,就看見寶貝兒子和兒子的乾媽汪靜娟及她的追求者靳培凱。
把車停在他們旁邊,一問之下才瞭解,兒子是他的準新娘紫鶯讓培凱帶來接兩位學成歸國的乾媽,靜娟腳扭傷了,培凱先處理她的傷,而兒子的另一位乾媽夢渝在飛機上發燒,必須通過檢疫,還沒出來。
所以他隨即帶著兒子進候客大廳接夢渝,讓培凱專心處理靜娟的事。
一進候客大廳,宣靖濤就看見了季尹諾和吉米,「尹諾,這麼早到?」
「班機早到了半小時。」季尹諾從一堆資料中抬起頭來。
「帆帆,這位是季叔叔,爸爸的好朋友和好助手,這位是吉米叔叔。「宣靖濤和兒子介紹著。
「季叔叔好、吉米叔叔好。」蘇映帆有禮地向兩人問好。
「我兒子。」蘇靖濤驕傲地介紹著。
季尹諾打量了一下蘇映帆,毫無疑問的是靖濤的兒子,心下著實為好友感到高興,這孩子長相完全是靖濤的翻版,那落落大方的大家風範,從小就顯露了。
「尹諾,請你們在這裡坐著等一下,我先接個人。」宣靖濤說明道。
「回頭見。」季尹諾答道。
宣靖濤很快就看見走得巍巍顫顫的程夢渝由檢疫站過來。
「夢渝。」宣靖濤跨步上前扶著她。
「夢渝媽媽,恭喜妳完成學業。」蘇映帆踮著腳,送上花。
「謝謝!」程夢渝在頭痛欲裂的當頭,看見了小寶貝,感到寬慰了一些。
就在她彎下腰接花的同時,蘇映帆親著她的臉頰,她看見了前方的一張臉,整個人頓時覺得天旋地轉。
「爸爸,夢渝媽媽的臉好燙。」蘇映帆擔心地說。
「你夢渝媽媽發燒了,等一下爸爸會帶她去看醫生。」宣靖濤對兒子說。
「夢渝,先去看病好嗎?」宣靖濤輕聲地問。
程夢渝完全沒聽見他說什麼,滿眼、滿腦都是剛才偶然瞥見的那張臉,是燒昏頭了嗎?她自問道。
「夢渝!怎麼了?不舒服嗎?要不要緊?」宣靖濤擔心地喚著她。
「沒關係。」她又瞥向剛才的方向,只見一個金髮的外國人坐在那兒。
心中有股失落,同時也有著解脫,看錯了,但為什麼會錯認?已經好久好久沒起的波瀾為何會突然席捲過來呢?忘了吧,不是答應自己不要再想的嗎?再想也是沒有用的,程夢渝,忘了吧。妳做得到的。她在心中對自己交代著。
就在程夢渝整理好自己的情緒時,季尹諾也在洗手間武裝好自己走回來,他為先前的情景所震撼,真的是她,那個曾經毀他一切的負心人出現在他面前了,他曾經想過千萬遍再相逢會是什麼樣子,會恨得上前掐死她,或是癡得深深擁她入懷,但怎麼也料不到是這樣,她居然會是好友孩子的媽媽。
靖濤的兒子叫她媽媽,他聽得清清楚楚,靖濤對她關懷備至他也看得分明。不是沒有想過這麼多年來,她會再結婚,畢竟十二年前嫁他時,她才十八歲。也想像過她帶著孩子與他狹路相逢的景象,他會毫不遲疑地訕笑她。但眼前他麻木了,對她理不清的愛與恨再也沒有理清的可能,她居然是靖濤孩子的媽媽?老天真的開了他一個大玩笑,一個是毀他徹底的人,另一個卻是讓他重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