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賀新郎·無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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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頁

 

  有女如此,夫復何求?他很滿意,不愛貪多。

  「呵……」輕咬筷箸,她開心笑了,露出小小虎牙,大眼瞇成一線。

  噯,每見她笑便老忘她醜,再看回她本來面目卻一陣錯愕,到底哪兒不對了?

  他想不透。

  「那,蓮花酥呢?」她追問:「告大娘沒仔細教我,我亂想亂作,也不知對不對?」

  「不太一樣……可仍好吃。」怔怔凝看手中糕點,望江關難得啞聲。

  尋常西島人是和著蓮蓉豆沙增色,所以黃白沉紅、醇甜厚實;菂菂她卻直接將煮透的蓮實和桑葚、野莓一同搗爛,作出來的蓮花酥因而靛紫透緋,清爽怡口。

  更要緊是那份巧合的心意,暖透了,勻著他心尖開綻。

  「你一定在哄我。」她不信,嘟了小嘴難過起來。

  自己造作總還不行吶……胡思亂想,雙唇卻教望江關輕輕揉開。

  「不信你自個兒嘗嘗,」他餵她,手間剩下那半。「這真是我嘗過最味美的蓮花酥,謝謝你,菂菂。」

  飯後。

  「等……等等,你等等啦!」拖拖拉拉,從廚房到馬廄,她終得甩開他手。

  「就咱倆,有啥好等的?」望江關不理,開始為老馬套韁。

  「你要遠行,總得備個包袱吧?」她說,以為他又像經常那樣匆匆過門,床都還沒沾到便得往別處忙了。

  「誰說我要遠行著?」他反問,語氣特顯輕鬆。

  皓白當空,夜院唧唧,他高大身形讓月光曳著頎長,連神情亦是自在不同。

  「那……」她遲疑:「總得等我把裡邊理好,你瞧,勺碗才洗一半……」手上都還留著鹼水哩。

  「哈哈哈。」他霍地朗笑,嚇飛一樹棲鳥。

  「你、你笑什麼?」臉微紅,撲上卻教他攫住。

  「沒什麼……」還是笑,緩緩牽她近馬。「只是我剛在想,」撩高她袖,倒轉水袋讓她淨手:「怎麼你越來越像我家婦人?」

  「不好嗎?」她任他披掛皮氈,跟著身間一輕,人已在馬上。

  「不是不好,」他也上馬,氣息吐在她發緣:「只怕你菡姊兒知道了會想提劍砍我……」

  駕──

  「不會的……」朔風拂面,她自言自語,聲極輕。

  這是她甘願樂做,菡姊兒從不逆她。

  「嗯?你說什麼?」望江關湊近,以為她在跟他說話。

  「唔,」她搖頭,側身為他將被風吹翻的頸圍圈好。「這麼急,我們到底要趕什麼?」

  「趕一個這瞬間不依,下一刻便盼不來的東西。」所以等不了,所以要快。

  「什麼?」她不懂。

  什麼等不了?什麼須臾即逝?

  「興致。」他說。

  縱馬奔馳,噠──

   ※ ※  ※

  「望家寨」面港背山,以主屋所在的「上村」為中心。

  平時出了家門,若非直朝東北,上溯溫河岸「舊苗村」後翻過「隘村」前往玥池對岸的白苗村寨;便是南轉向海。沿循有無灣東側,「下村」港阜、「漁村」海市、「南村」新市鎮各有機能。

  然而這晚,望江關卻帶著她西向疾馳,越過人煙稠密的上下村交界,便是牲口比住家多的「牧村」領地──

  遠山森然,沃野平疇,三兩匹駿馬草上憑立,望月無聲。

  「我們……」

  「別問,」抱她下馬:「跟我便是。」

  「嗯。」她不再多言,看著他解下老馬韁具,然後輕拍馬腹。

  老馬倏忽奔走,歡嘶激越。

  「這是他出生地,我每隔一陣便會帶它回來跑跑。」望江關解釋,牽了她手順著溫河下游往西漫走。

  「嗯。」她忽然想到以往曾半夜轉醒發現他和老馬不在,可是到了早上卻仍見他精神奕奕一如平常。

  莫非──

  「到了。」他忽然說。

  指著前方溫河與怒河匯口,水聲轟然,那是怒河特徵。

  「哇呀呀!」她尖叫,只能緊緊攀住他頸子。

  「菂菂,你這樣我什麼都看不到!」他笑,卻仍從容控舟。

  順著怒河水勢激盪而下,兩人所乘獨木小舟宛若飄風中的落花。

  幾次跌宕,最後教河床輕彈,啪答兩聲,小舟穩穩落在淺灘,緩緩前移,有無灣靜寂在望。

  「啊……」她仍驚惶,抱著他身不住哆嗦。

  「沒事了,不都說了一切有我?」以槳控舟,他只藉著怒河入海的衝勢讓兩人離陸更遠。

  這……說歸說,親身感受卻是另外回事。

  她賴著他臂,只輕輕轉身。

  有無灣西側,靜的像異域時空,只幽幽有山泉濺濺,暈托水面霜潔。

  「你常來?」

  「唔,偶爾……」望江關自舟底取出酒盞佳釀,拆了擋水隔板為案。「需要平心靜氣想事情的時候。」自斟自酌。

  「所以,這是你第一次帶旁人來?」她忍不住問,心下透然。

  「對,」他望她眼,真切宛若許諾,「這是我第一次帶家人來。」

  「連「主母」也沒……」脫口而出,隨即噤聲。不知望江關會不會生氣,相處一年,從沒聽他提過死去前妻。

  誰知,他笑了,舉杯敬她。「呵,真有進步,你連閒話都聽懂了。」

  她不甘被糗,面對看他。「誰要你那麼多風流韻事讓人說,我……哇呀……」

  咕……咕咕……

  兩人當中,忽然飛落一隻傳鴿,灰黑普通,但眸光隼銳,盯著望江關直瞧。

  鴿子離她較近,她想也不想便伸手欲捉──

  「等……」望江關來不及阻止。

  「啊!」她腕上登時噴血,傳鴿抓的。

  還拍拍張著尖喙撲來,幸好教望江關擋住,擊暈了它。

  「這、這是什麼鬼東西?」鴿子有這麼凶的嗎?她看著望江關手中昏鳥,也不管舟身晃動厲害,硬是掙扎爬開。

  遠遠的,瑟縮一隅,看來嚇壞了。

  「菂菂,沒事了。」他喚,卻不能靠近,小舟需兩端平衡,再過,便要翻。

  「可它還在那兒……」語帶哭音。

  「它讓我打暈,一時半刻醒不了的,」他勸,伸長了手,有些焦躁:「過來,你手傷要治。」可恨,剛才自己怎不就動作快點?!

  「我不管。」縮得更緊,她就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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