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賀新郎·無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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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頁

 

  主屋前孤立一擎天石柱,殷紅淒愴,是血。

  「快,主子掌印後第一次升堂。」街上人群奔走。

  「遲家那宗外遇慘案吶,豈是難字了得……」幾個望家打扮的婦人說:「想是那西島女人不甘受騙,這才挺著足月大肚一頭撞柱……」

  「也或許那女嬰命不該絕,正巧碰上華大夫,」另頭,男人們別有關心。「不知主子會怎樣判那遲家男人,畢竟人家才剛新婚,回門酒都還沒來得及請呢!」

  不過轉眼,議堂上鬧哄哄擠滿觀眾,落在屋外探頭探腦的,更多。

  「嘖嘖,剖屍取子耶,那娃兒一定身帶邪祟,誰養了誰倒楣!」竊竊私語。

  溫河受雨暴漲,上村聚集了比平時更多的人,忡忡成慌。

  「豐兒……」內屋門口,太叔公掀簾喊他,難得溫顏。

  他的禮服穿戴一半,手忙腳亂循家禮拜見。

  「不妨,今日你身份不同,」為他整束,太叔公千叮萬囑:「記住,當人主子永遠得氣定神閒,教人看來胸有成竹,事情也就辦成了!」

  菂菂躲在床下,對著老人醜扮鬼臉。

  他挪了身子擋她,耳邊叨叨是太叔公說話:「反正一會兒你便莊重靜默,師父們會幫你問案,叫你,只要點頭稱是即好……」

  「別聽他!」菂菂也嚷:「他們會教你判那男人充軍三年、女嬰認祖歸宗,然後那男人等不完服刑便染病死了,家道中落不說,女嬰就倒楣成了人家後娘的出氣筒,孤苦可……」

  「好了,就全聽太叔公的,其他別想。」老人連折幾截才勉強讓他穿進先人遺物,原是準備讓他兄長行冠禮穿的,現在卻得靠著九歲不到的豐兒硬撐起來。

  簾外哄哄,太叔公拉著他行步漸遠。

  「你要去哪兒?」忍不住,豐兒看著爬窗欲出的菂菂說。

  太叔公不知何時不見了,吵雜不見了,屋裡只剩兩人,幽幽沉香。

  「幫你做早飯吶,」轉身推他:「時間尚早,你躺回去多睡點……」

  「睡飽才准起來喔!」她要脅。

  柔柔輕笑,小虎牙很是可愛。

  ※  ※  ※

  「菂菂姑娘,您說笑了吧,這下村和漁村……咱一早上來來回回可跑了不下數通,別說您爹爹了,就連任疏狂和居明老人也是遍尋不著。」

  「咦?真的嗎?」她裝傻:「但我爹昨晚出門時就只這麼交代啊,他說要去下村「任家酒肆」找任爺爺,然後同去漁村拜訪居明爺爺。」

  「跟著呢?他沒再回來嗎?」

  「唔,我給他等門等到睡著,後來就天亮啦,」眨眼。「接下兩位就最清楚了不是,一早上我來回應門就不下數通,爹爹如果真在,還會不出來見錚姊嗎?」

  她沒扯謊,不過把睡著和睡醒後的實情挑著講而已。

  「你……」名喚鏤鏤的苗嫗氣結,說話又不及她流利。

  「算了鏤媽,咱就等大典時再見關哥哥好了,」輕攏髮絲,錚錚語音裡難掩失望。「正午大典,你爹會去吧,菂菂?」

  「這個自然。」她輕哂。

  早叫你去你娘或望太公那兒歇歇不聽,現在妝褪了,衣裳也教風沙弄髒,等中午給你關哥哥看到時可就不是最美的囉……

  「那,我們就先走了,如果……」錚錚望了望自己已許久不曾跨進的主屋:「如果關哥哥中途回來,麻煩你轉告她,錚錚在「老地方」等他。」

  「喔,好啊。」她順手拿起門旁掃帚……

  院裡掉了一地樹果,老讓小雞絆著跌跤。

  還有那些被望江關撿回來的病貓傷狗,越生越旺,屎便也多。

  「這三年,關哥哥多虧你照顧了,」錚錚轉身未遠,觀望半晌,忍不住開口:「老聽他誇你學藝聰明,什麼時候我也有福氣,能嘗嘗你巧心發明的糕點。」

  「四年囉。」她看錚錚,直盯盯望進她眼底。

  「啊?!」

  「我認爹爹為親,已經四年了。」她漫說,隨手折了樹枝綰髮。「還有,錚姊也知我爹這人一心治事,吃用其實不太挑的,倘若錚姊真不嫌棄,回淨苗寨前可記得讓爹爹告訴我,小妹一定親手奉上粗點,送錚姊一路順風。」

  望家寨為期半月的「饋神」祭典從今天開始,錚錚雖是幾日前便來,但正好碰上望江關出海,一直沒會過面。

  霍然驚悚,直覺這越醜越讓人習慣的女娃可怕。

  那笑裡藏刀的眼色分明是女人對女人,絕錯不了。

  ※  ※  ※

  呼──

  這一覺睡的望江關神清氣爽,掀了簾走出才思不對。

  「菂菂!」門口一盅眼熟物事讓他好氣又好笑,會拿「眠香」迷他的人,全世間找不出第二個。

  「這麼早?」她聞聲而來,看見他發現隱情也不緊張。「下回我該多放一點,五兩好像太少……」

  「還少?」作勢要擰她頰。「尋常人只能用上三錢就夠好好睡上一晚了,你想謀害爹親也不是這麼辦法!」

  「就知你厲害,這才用多了唄!」她吐舌,躲也不躲,直直瞅看他臉。

  「作啥這樣看?」望江關不自在,走往後院打水。

  一會兒饋神大典,他這主禮之人可得沐浴淨身。

  「看你睡飽,眼不紅臉不腫了,我開心嘛!」捧了毛巾跟來,還有豆粉。

  本以為找到豐島,望江關可以輕鬆些,誰知這兩年不但議堂上越吵越凶,頭人們不分節候私下約談的情況也變多了,整日裡飛鴿滿天,煩不勝煩。

  瞧他,明明昨日才從海上北返,今天開始又是望家寨饋神大典,屆時望家九村輪流獻祭,他明著得寨南寨北四處奔波,暗地等著卻是更多地方協商、政治輸送,匆匆然,又是半月不得休息。

  「多心丫頭,」他啐她,目光含笑。「讓我睡了這麼久,沒人找來嗎?」

  「有啊……」她從不誑他。

  「透早,任爺爺便來跟你辭別,說是不想對著祭典人吵,打算和居明爺爺一同到鯨島上逍遙幾天,」掰著手指,如實數來:「後來太叔公、礦村頭人、告大娘、望天闊、海爺爺……都來找過,我說你和任爺爺去了居明爺爺那兒,正午大典前必定趕回,他們就都說那大典上見也好沒啥要緊,一個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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