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賀新郎·無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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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頁

 

  望江關失笑,好一招收放無痕的「順水推舟」,東霖沒了這鬼才多端的無艷公主,怪不得這些年撐來辛苦。

  「對了,錚姊也找過你。」她幫他解發,一股股拆卸梳開。

  望家男子不似東霖有半披散發之風,總是結辮盤實,再用素冠繫好。

  「錚錚?」望江關漱口淨臉的動作頓了頓。

  「是啊,她說大典前你若得空,便請到「老地方」會她。」閒話隨脫,她說著渾不在意,取了豆粉和水,輕柔柔抹上他發。「你這頭髮可以和我木蘭皇姐比美呢,幾年前我看過一次,又直又亮,菡姐兒偷帶我在夜裡御風飛行時見到的!」

  「想家了嗎,菂菂?」心思飛快一轉,望江關挑了最直覺的問。

  大典當前,錚錚那頭勢必是趕不及了,頂多接下幾日,做主人的多用心,盡力讓賓客盡歡、不生嫌隙便行。

  「家?」她笑:「我在家啊,想什麼?」

  「難道你真打算一輩子待在望家寨?」太愕然,來不及察覺心底過喜。

  妲己呢?西島呢?東霖呢?公主呢?說到底,他們不過相依四年……

  可那熟稔卻似大半人生,連他也不由得怔忡惘然。

  「等你真準備趕我時再說囉……」還笑著,她汲了筒清水放好。「剩下,你就脫了衣服安心洗吧,我去煮飯,保證不偷看。」調皮轉開,腦中想的全是前幾回夢裡故意鬧他的好玩模樣。

  原來,她偶爾在夜裡遇到的豐兒,都是望江關不自覺的夢。

  苦哈哈居多,小時候的他真沒幾天快樂。

  虛掩柴門,她淘米洗菜。

  水聲嘩嘩,一同屋後。

  ※  ※  ※

  伏暑天悶,「饋神祭」進行幾日,平時防守甚嚴的望家寨難得洞開。

  多年來「有無灣」的「望家港」在國際間打出名號,傳統上以追思禮祭為主的饋神習慣也漸漸摻上不同精神。海上陸上,鬧哄哄擠進人潮,觀禮有之,商貿更甚。

  這早,望江關等人依俗前往「玥池」祭祖。

  嵢稂山系唯一隘口,也是「望苗大戰」結束之地。

  當年,望江關的父親以一當關,死守著讓余將殘兵捲逃回來。

  打竹板,說風涼,想我年少走四方

  走四方,多荒唐,望家老寨得稱王

  得稱王,為安邦,年湮代遠漸不詳

  漸不詳,亦無妨,有我老漢絮絮張

  絮絮張,沸湯湯,流言漫漫定難匡

  定難匡,便遭殃,誰……

  「怪了,那人在屋外敲打半天,到底想說什麼?」廚房裡,她放下手間紗布,側耳細聽。

  ……代桃疆,坐中央,歷月經年累風霜;累風霜,富家鄉,山南山北聲名……

  「別聽了,菂菂,」身旁,約莫二十來歲的一位乾瘦姑娘輕聲細說:「那人想說什麼是假,盼著討賞才是真!」

  「討賞?」

  「是啊,那是唱「蓮花落」的乞兒,專往大戶人家門口遊唱說嘴,因為多是揭人陰私,所以被講中的人總是花錢消災,請他遠遠離開最好。」

  「原來是這樣啊……」她好奇,「那如果,被講的人硬是不給錢呢?」

  「乞兒就會越講越露骨,甚至造謠生事,鬧著那家人雞犬不寧。」姑娘打了個寒顫,磨著米漿的粗手頓了頓。

  「別怕末末,是在講我們家呢,不干你事。」她知解,柔笑。

  這姑娘便是常在望江關夢裡出現的女嬰,每逢寨裡有事,他總記著將她調來幫忙,趁機重酬,好讓她帶回去貼補家用。

  「可也不能讓他繼續亂講啊,主子人善心好,我這……」遲末末窮掏碎銀。

  「別急,我還想聽,」她阻止,只將窗牖推著更開,「最近告大娘和雲表姨都忙,我正悶著沒人講故事呢!」

  「欸……」遲末末一頓,不知怎麼回話才好。

  「再說,望家寨的確怪俗忒多,」指向屋外大埕,語氣不爽:「看,明明天熱,卻硬是不給馬兒喝水!」

  那是「立馬」,寨裡表彰老主子戰馬的儀典。傅聞有回殘軍深陷東霖包圍,那馬為了主人需水,硬是絕食不飲,後來更衍出男子將座騎絕食兩日後賽馬的習俗,說是魁星將一生吉兆,遇戰皆捷。

  「還有這個,」矛頭轉向遲末末這幾日偷空在市集上販賣的紅繩,「沒事男女還在脖上自綁紅繩,怪醜的不是?」

  「呃……」不是兩日前才解釋了!

  望苗大戰最後,苗妾銻銻隨著老主子同劍自刎,村人感佩,每年饋神時節,夫婦情侶皆以紅線繫頸,以示愛情堅貞。

  「這樣過分,拿人家元配親娘怎麼看待?」她怨不平,還是為了望江關!

  「唔,也對……」遲末末努力思索,呆了。「大家從來都是這麼傳這麼講,沒想過其……」

  「咦?怎麼不唱了?誰讓他停啦?」她急急出奔。

  沾著米漿的手指兀自滴水。

  「天缺?!」瞧,那正打賞乞兒的黑瘦男子可不是……「哇!」又叫又跳,直把遲末末也惹出來探看。

  「望大哥。」細聲如蚊,卻已是遲末末面對男子的最大極限。

  天缺溫和一笑,領著兩個妹妹,帶頭走進家門。

  「等、等等,天缺你讓那乞兒別走好不,我還想聽故事……」她不專心,扯著天缺衣袖,濕滑黏膩的米漿全數沾上,這件特地為了見她而穿上的新衣又毀了。

  「菂菂……」他用口形說,神色不怒自威。

  「好嘛好嘛,不聽就是。」咕噥著,她嘟嘴吐舌。天缺越大越跟望江關當主子的那面相像,還是四年前她剛遇上的小啞巴哥哥好玩。

  天缺怎知她想法,還以為菂菂女兒嬌態,柔順依他。

  心歡喜,想為她撂發,卻讓她輕巧躲開。

  「嘿,你回來的趕巧,」她跑著,比院裡自顧自玩的一群小貓還快。「末末正教我做望家涼糕,一會兒你吃了順便幫我給頭人們送去,天熱山遠,拜託啦!」

  ※  ※  ※

  嘎∼∼

  漸近黃昏,剛從「玥池」回來的人群或三或兩,全擠在主屋前涼棚歇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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