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誰拐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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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頁

 

  她奔回家,立刻撥了以淮的行動電話,想著以淮該會怎麼取笑她——用他那揶揄又迷人的聲音取笑她:小傻瓜,你怎麼這麼會聯想?一隻貓被凍死干我何事?你瞎緊張什麼?

  是的,她就是瞎緊張,但她寧願被以淮罵,只要一聽見他的聲音,她馬上就甘心——

  可是電話那頭無人回應。

  語瞳怔楞著,打從心底起了一絲顫動。沒事,沒事!她安撫自己:別亂想,現在打不通,晚上打,再找不到,明天打,沒事的。

  然而,連續好幾天,語瞳都沒有以淮的音訊,也找不到他。這個人,像是平空消失了。

  語瞳嘗試過向蔓蒂要了喬的電話,他們一起回法國的,喬或許會有以淮的消息,可是喬的電話也無人接聽。

  「喬打過電話回來麼?」她問蔓蒂。

  「沒有耶。」蔓蒂倒是無所謂的樣子。「他出遠門,頂多打一通電話回來報平安就不錯了。」

  那麼,從喬那裡是找不到以淮了。

  語瞳也曾天真地想過飛到巴黎去找算了,可是陌生的巴黎對語瞳來說簡直就像月球一樣的另一個世界。再說,她也不知道以淮住哪,去什麼地方找他呢?

  無端無由的焦慮糾纏著她,她只好一天天數著以淮告訴過她他歸來的日期,還剩下五天,四天……。

  一個陰天的下午,在語瞳連換了五本書,卻沒有一本看得下去、神思恍惚坐臥在地毯上茫茫然將睡去時,聽見有人按門鈴,倏地,她從地毯上驚跳起來去開門。

  門一開,看見是喬,異常寧重的神情,語瞳一懍,整顆心完完全全懸在半空中。這是喬和以淮一起飛法國之後的第十二天,喬一個人來按她的門鈴。

  語瞳死瞪著他,問:「殷以淮呢?」

  喬不請自進,先拉了一張椅子坐下,兩隻手掌合著,潤潤唇,努力、艱澀地吐出幾句話:

  「凌,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才好,殷——在巴黎出了車禍,去——了。」

  一切是那麼清晰卻又模糊,先前語瞳還認認真真地聽著喬的話,然而等她聽完,整個人卻傻了,楞楞地、無可置信地問他:

  「你——說什麼?」

  喬歎了口氣。

  「他痛苦的時間很短,送到醫院沒多久就不治了。」

  語瞳終於懂了。太駭人的消息,太過驚訝,讓她反應不過來,呆滯得連哭都哭不出來,只是怔怔地又問喬:

  「什麼時候的事?」

  「星期一晚上,四天前。」

  四天前,星期一。星期一……星期一……那天她在做什麼?她有沒有一點心靈相通呢?沒有。她那時在做什麼呢?以淮送醫不治的時候,她在做什麼呢?語瞳的心完全處於一種失常的狀態,她只是─直想——要想起來,要想起來,可是為了什麼,又說不上來。

  「他人在哪裡?現在。」連問句也是顛倒了的,她忽然覺得自己離以淮好遠,遠得好像從沒有擁有過他。他連這麼大的事也不讓她知道,死了啊!這麼大的事,還要喬來轉告她!

  「在法國,已經葬了。」

  喬不敢再多說,語瞳看起來呆呆的、怪怪的,他扶語瞳在椅子上坐下,又去倒了杯酒來給她。語瞳順從得像個小孩——坐下,拿杯子。忽地她想起什麼似地抬頭問喬:

  「對了,你幫我問殷以淮,呃,就問他……。」

  話還沒說完,卻看見喬臉色一變!

  語瞳頓時也想不出自己原要問以淮什麼了,她下意識地舉起手上的酒喝了一口,然而那酒完全沒有它該有的作用,語瞳只覺得嗆,又嗆又辣,辣得教人整個胃要翻轉過來。

  語瞳突地哇一下嘔吐了起來,吐了滿地,大吐特吐。一口酒能吐多久?吐出來的,無非只是一些又苦又酸、讓她五臟腑肺全翻過來的胃酸。

  那一刻,語瞳終於哭出了聲來,號啕大哭,發洩地哭,哭聲在空間裡迴旋,淒楚得令人心痛。

  喬再說不出什麼,也走不了。他找毛巾給語瞳擦嘴、拭淚,拍她的背,擁著她。語瞳哭著、咳著,像要咳出心肺那樣可怕地咳,撐著喬的手想抬起頭,眼前卻一片金星……。

  她眼睛一閉,人事不知!

  夢裡不知是何處,夢醒也不見得知道。語瞳濛濛地將眼睛睜開一線縫隙,白色的光閃進她眼裡。不,不是天堂的光,是醫院病床上的日光燈,她霎時清楚自己只是昏了過去,死的不是她,是以淮。

  心裡忽然明白起來,接受起這個事實。知道以淮死了,死了就是不見了,這個人從此在世界上消失了、沒有了,他的身體沒有了,聲音沒有了,只剩下記憶,空空的,抓不到、也摸不著的記憶——

  好慘。

  她微微睜開的眼睛又閉了回去。如果可以,她多想連意識也關閉,從此不思不想,心也就不會痛。可恨心關不掉,思緒仍在活動,她聽見有人在講話的聲音,是蔓蒂,像在講電話,跟人報告她的情況:

  「她還沒醒耶。嗯,我知道,我會在這等她醒來。」

  不知喬到哪裡去了,換成蔓蒂照顧她。以淮走了,他們是她在紐約唯一的好朋友。

  以淮,她想著這個名字,一遍又一遍地想著,像山谷中的回音,碰到山壁又撞回來。以淮死了,死了……。

  她靜靜躺著,不肯睜開眼睛,但是眼裡濕濕的有著什麼,她知道自己又能哭了。閉著眼也能流淚?

  合著眼,眼前只有黑暗,像是一片底幕,隨時可能放映各色各樣的人生,而以淮的人生已經走完了。她的呢?她恨起以淮來,他走得乾脆俐落,留她一個人心碎泣血,與其這樣,不如死的是她還好些。

  但是不行,生命的奇妙就在這裡,該死該活,都像是注定好了的。上天既然要她活著,她就得面對屬於自己的一切——美的,不美的;快樂的,悲傷的。

  她沉沉躺著,靜靜去體會這個事實。花謝花開,春去秋來,有生,就有死。以淮走了,她被送進了醫院,也像是死過了一次,該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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