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還真是意外!端儷不由得想。只是不曉得到時候是誰比較意外。
「別告訴她,」末帆又叮囑一聲。「就這樣了,我回來再聊。」
末帆掛下了電話,而且是公用電話,機場的公用電話。其實他人已經在美國的機場,正準備回台北。
他不要端儷告訴,是想給她一個驚喜。他不由得想像看見他時會有什麼樣的表情,驚奇?喜出望外?
而他將對她說的話,也許會讓她更訝異。他想告訴她,他再也不離開她。
三個月前他來美國時,對這分感情還是一點把握也沒有,甚至充滿了懷疑。而兩個禮拜前在攝影展上發生的一件小事,卻讓他徹底改變了想法。
這次的攝影展,如同他先前對的承諾,真的挑了幾張以為主題的作品。這些夾在為數眾多的照片當中,並不特別顯眼,而那天他遇見了一位專寫藝評的記者。
記者瀏覽到的照片前就停住了。他細細地盯了照片好久,才轉頭對末帆笑道:「照片裡是你的情人吧?」
末帆甚是驚訝,完全不明白他如何得知。
「因為你捕捉了她臉上最細微的變化,挑了一個最適合她的角度,這張攝影看得出你的用心、細心,甚至還有感情,」他笑道。「也許只有面對自己的情人,才會有這麼深刻的詮釋吧。」
這些話深深說進末帆的心底。也許因為是自己的作品,他從沒用這個角度去檢視過它,此時聽了記者的話,他不由自主地帶著一種嶄新的眼光去看那張照片。他的心裡竟有了一種他難以解釋的情緒……
最後,那位記者甚至還買了這張作品。末帆忍不住問他:「你真的這麼喜歡這張照片?你甚至不認識裡面的人。」「我不需要認識她,」記者說。「這張照片提醒了我那種真心去愛人的感覺……這已經足夠。」
簡單的兩句話,末帆卻感到極大的震撼。真心去愛人……他曾經真的愛,為什麼那分愛在那麼短短的時間之內就被他忘了?
其實他並沒有忘,只是被某些其它的事給遮掩住了。他一向跟著感覺走,他離開她,因為衡量他們在一起將引發的風波,他發現那感覺不對了。
但現在,愛她的感覺陡地竟又完全回來,他想念她。
他其實不該走的,是不是?他如果夠成熟,就應該與她一起尋找解決問題的方法,努力協調兩人之間的異同,而不是逃避地扔下她一個人,掉頭就走。
那一剎,他想通了。
他感覺到他只想立刻飛回台北,親口在她面前說一句:「對不起。讓我們一起面對,解決所有的問題,我不會再離開你!」
於是,他想盡辦法解決了在美國的所有瑣事,再無疑慮地飛回了台北。
在機場,因為發現他的機票有點問題,所以末帆改搭其它班機,必須在香港轉機,經濟艙也沒有坐位了,他只好坐了商務艙。
機上,他身邊的乘客是個男人,一上機就非常習慣地翻開公事包裡的雜誌打發時間。這點末帆並不奇怪,令他驚訝的是,那男人看的是一本藝術評論雜誌,而正翻到的那頁,竟介紹著他在紐約的攝影展。
末帆自顧自地笑,不由得多在人家的雜誌上停留了兩秒。那為報導他自己都還沒讀過。
他身旁的男子眼光十分敏銳,立刻發現了末帆的視線所在。他抬起眼睛,只看了末帆一眼,立刻微笑了。
「真巧。」他對末帆揚揚手中的雜誌。
末帆笑得有些尷尬,他並不習慣被人認出來。
「我在美國的時候聽過你的名字。」那男子說。
「真的?」末帆又驚訝了,他並不是那麼有名。
男子似乎看出他的疑點,微笑道:「我對現代藝術很有興趣,所以聽過的藝術家並不少。」
末帆這下笑得明朗多了。他並不太喜歡別人捧他,而這男人只是訴說事實,並沒有捧他的意思。
「楚鄴。」男子遞上一張名片給他,報上了自己的名字。
是的,他是今天剛好到香港洽公的楚鄴,當天坐飛機來回。
「喬末帆,你已經知道了。」末帆開朗地笑。「不過我沒有名片可以給你。」
「無妨。」楚鄴手指敲敲那頁雜誌。「這已經足夠當你的名片。」
空中小姐推車過來送飲料,楚鄴照例點了白酒,末帆竟也同時點了白酒。這是他這幾個月在美國被藝廊老闆教出的新習慣。
兩人相視對望一眼,都覺得有種默契,自此開始一路聊了起來,在下飛機的時候,他們已經聊得很投契了。
領行李時兩人又遇見,楚鄴問:「有人來接你?」
「沒有,」末帆照實說。「我想直接去找我女朋友,所以沒讓家人來接。」
「如果順路,我載你吧。」楚鄴說。「我往台北。」
楚鄴的口吻不驕不卑,正是對待朋友的語氣,末帆頗為欣賞,當下乾脆地說:「謝謝,那我就搭你的車。」
楚鄴開的是昂貴的名車,但他隨意駕馭車子,當車只是他的代步工具,並不像某些人為了炫耀或面子買這樣的車,當下末帆又對他多了幾分好感。
「你女朋友住哪?」楚鄴問。
「松山。」末帆很快回答,禮貌反問他:「你方不方便?或者送我到台北任何一個地方,我自己坐計程車也可以。」「我家在新店,但我也正打算去找我女朋友,她也住松山。」楚鄴自嘲地自問:「為什麼我們一下飛機都只先想到女朋友?」
「我的狀況……比較特別。」末帆並不覺得有什麼不該說,基本上他覺得楚鄴是個可以當朋友的對象。「我們有過一些問題。」
「問題解決了嗎?」楚鄴問。
「應該吧。」末帆笑了。「或者該說,我急著想見她,請她原諒我。」
「原來我這趟載你去還肩負了重責大任,我該快點把你送到才是。」楚鄴微笑,踩下油門,車在高速公路上疾駛。回到台北,不過只花了四十分鐘。楚鄴照末帆的指示開往家的路,他不由得說:「我女朋友家也在這附近。」「真的?啊,前面停就好。」家前是個單行道,他們正是逆向,車要開進去得繞路,末帆不好意思麻煩楚鄴,達在路口下車,他自己走一段路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