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說上幾回,你才肯信我?我的確是被你哥哥灌醉後才做出糊塗事,我並非出於本意,是我父親硬逼我嫁的。」
「我們的看法倒是大有出入。」李富凱諷刺地將嘴一咧,然後傾過身,以最溫柔、沙啞的嗓音低喃:「不!李大少奶奶,你的確是出於本意,出自你心底下那股蟄伏多時、貪婪、貪慾的天性。你跟你老子一樣不是什麼好東西,你心知肚明得很,只要不是出於自願,即使被人玷污,以我這個自小在歐陸長大的男人而言,也絕對可以接納你,因為錯不在你。但是你鬼迷心竅,受到一時慫恿,就心甘情願的把自己賠進了這樁交易裡──五千萬的聘金?你還真是值不少錢哩!想想看,嫁給一個坐擁萬金的繼承人,總是比跟著一個成天替人跑腿、在人屁股身後鞠躬哈腰的次子來得強嘛!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豈料李富榮的命竟比李富凱的命短。你現在又想在我面前故技重施地把自己賣得更昂貴,是不是?」他的話到此中斷,頭一扭,便面向窗外的街景,口氣一轉,冷酷的說:「很不湊巧,我是個識貨的人。」
他的話像厲刃一般,一記又一記的戳刺進丁璦玫的心,懊悔與羞慚滾滾上湧,遭受凌遲之苦也不過如此。而他愈是輕聲細語的鞭責她的靈魂,愈是勝過任何實質的兵刃所造成的痛。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說出如此惡毒的話?」她已淚眼汪汪。「你──太傷人了。」
「因為那是事實,而事實總是傷人。」他鐵石心腸地回了一句。
「富凱,我知道我做錯了!當年的我年輕不成熟。還記得七年前你赴美臨行前的那個晚上嗎?我跑到你房裡求你愛我,被你拒絕了,你說願意等我到新婚夜當日。為此我難過了老半天,成天鬱悶不樂,有一次逛街時和你哥哥不期而遇,他見我一臉愁容,便聽我訴苦,然後跟我挑撥你在歐洲有不少女朋友,根本就不在乎我,要不然,也不會在我們訂了婚後,還會拒絕我的以身相許。他甚至問我,你是否說過愛我的話,出於虛榮心的作祟,我騙他說有。但是這個問題卻啃噬了我好久,讓我直鑽進死胡同,等到我做出了傻事,卻來不及了!你哥哥是早就計畫好那次的不期而遇,而我沒想到與他共謀的人竟是養我育我的父親!」
「這些年來,我也吃了不少苦頭。嫁入你家去適應每一個人,並不是件容易辦到的事,除了成天得吞下你三位姑姑的奚落,還得忍受其他親戚的冷嘲熱諷,尤其是富榮在婚後不到半年就有了新的情婦……你以為我快樂嗎?我是痛苦得哭訴無門。你爺爺是唯一肯對我付出親情的人,我來這兒不奢望別的,只請求你回天母。他老人家也上了年紀,一心只盼你能回心轉意。回去吧!讓我們重新做朋友好嗎?」
「不用再說了!我不可能回去,也感激你的解釋,雖然它於事無補。儘管我篤信沒有永遠的敵人,但是只要有選擇餘地,我很難強迫自己再與你為友;特別是當我憶起你老爸丁通謀,利用富榮來整我爺爺的這筆爛帳時,就令我對你起戒心。你該感激我三年前發了瘋,竟起一念之仁還留了一幢別墅給他養老,沒讓法院查封掉。玩股票,他的確是黑了心;但是玩起期貨,我可是比他更黑。他是不是又在打我的主意了?」他冷不防地將話丟出。
丁璦玫不語,淚潸然直下。「他已經一蹶不振了,也賠不起命。只是高估了我對你的影響力。」
「這樣最好,回去告訴他,離我爺爺遠一點,少打如意算盤!若你聰明的話,趁你年輕還有本錢時,趕快找個好婆家嫁掉,否則待在天母那幢烏煙瘴氣的房子裡,不會有好日子過的,這是我唯一能給你的忠告。」才剛撂下恫嚇之語,他便輕抬手指招來侍者。
※※※
李富凱腋下夾著一疊厚報紙,怒氣衝天地從大開的電梯走出來,像陣陰風似的直走向董事長辦公室,經過女秘書的桌前,隨口對著一臉倉皇、正要起身的鄭月美大吼一聲:「你給我坐下!不許動!」
然後急速繞過鄭月美的辦公桌,跨進旋開的自動門,來到大桌前,將王克霖快遞給他的二十份歐洲金融報導一古腦兒的全摔在大桌上。
他雙拳緊握地抵在桌面,以臂撐著身軀,強忍下怒意,甚至在李介磊走入辦公室時,他都保持一貫的姿勢,就像是頭受了傷、怒氣一觸即發的猛獸。
「富凱──」
「別惹我!」他一口打斷李介磊的話,旋身死盯著老人,年輕的黑眸裡閃爍出狂亂、白熱的火焰。「為什麼你要她出現在我面前?」
「富凱,解鈴還需繫鈴人啊!」
「她不是我的繫鈴人。」他瞇起眼糾正老人。
「你既然有了這份認知,為何還讓她擺佈你的情緒?」
「我的情緒失控是因為憤怒,源自厭惡的憤怒。」
「你感到憤怒,那是因為你氣她不義,並不是真的愛她,七年前沒有,現在更不用提了!要不然,你會設身處地的為她想,你會不顧一切的呵護著她,因為這就是你。」老人一語道破孫子的行徑。「你只當她是妹妹罷了,一個溫柔婉約、漂亮動人、可讓你重建舊時童年歡樂的戰利品!你找的是一個做賢妻良母的女人,卻不是一個會令你牽掛、癡狂的妻子。」
李富凱不語,直迎視老人的眼。
「事實上,只要璦玫嫁了你或富榮都是件悲哀的事。她的個性太柔順,雖然出身嬌貴,卻沒一點性子,若璦玫真嫁了你,恐怕她僅存的愛也會被你抹煞掉。基於這點你就該釋懷,更該停止折磨自己。」
「你錯了!我的確愛過她,也很在乎她。」李富凱深深吸了一口氣,偏過頭反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