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菩薩小後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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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頁

 

  即使被人欺,即使她以為自己快要餓死的那時,她也不會哭泣。因為一個被爹娘遺棄在孤苑的她沒有哭泣的權力。

  不會有人疼惜或是在意她的淚,所以她總是微笑著。

  哭得慘慘兮兮,哭得似要量死的洚菟並未察覺,有一雙墨黑的眸因著她的痛泣而隱氳一向冰冷的芒。

  哭到肝腸寸斷是什麼樣的極慟?

  淨菟不明白,因為她已哭暈了去。她就這般趴俯在腫脹的屍體上……曲膝跪地的她已無任何意識。也許這對她反是救贖……

  至少她能夠少一點點的心碎哀鳴。

  一雙厚實大掌將她翻側過身。

  這手掌的主人靜靜的凝聯她眼睫上猶然泛濕的瑩亮,視芒愈來愈沉黯,彷彿載不動許多千頭萬緒。

  最後,一隻手掌將她扶撐住,另一隻則是包覆上她的雙膝,以及小腿上的每一個穴位。

  內力緩緩運人她的體內,溫熱她僵麻過度的膝腿。

  「笨女人!成為殘廢有許多原因,如果是撫屍所造成的,你絕對是第一個。」

  王府大門懸上白紙燈籠。

  喪家總是一片淒涼,或是驚天動地的嘶哭嚎叫。

  然而自從玉驚破的屍體扛抬回府,只有寂靜的低溫氛圍。

  玉老夫人每日唸經敲木魚,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她算是堅毅的了。

  下人們進進出出忙碌著,吳總管一肩挑擔起打理喪務的事宜。

  鏡花和水月因為恩人後爹的「升天為仙」,她們曉得不屬於玉府中人的自己隨時可能被驅趕,所以她們除了不敢走出絲竹閣惹人賺以外,便是忙碌的偷偷存備幾個包袱的乾糧,為以後的流浪乞討作準備。

  兩位嬸婆老是對她們冷冷的笑,好像要吃她們的肉哦。

  玉旋一如往常的不與人親近半分。他沒有掉下一顆眼淚,但是夜半駭醒時總發現枕上的泛濕潮意。

  未亡人淨菟呢?

  自從大哭一場後她不吃不喝,呆若木雞的她連小醇的粗嗓子也聽而未感。她只是一直抱著木盒子,疼痛的眼眶連一絲絲的淚霧也沒有了。

  這一晚是頭七。據說是亡魂回歸的時刻。一身白衣、白頭巾的她像個幽靈,飄飄蕩蕩的無所依。

  作完法事,回到朝露閣的她又是茫然的面對一室沉重的黑。

  「驚破……」她的相公大人。她喜歡念著他的名,似乎是他仍在她身旁一般。

  如果真能欺騙自己該有多好。

  拿出針線和一方絹布,她掌了油燈,開始細細縫綴。

  她想繡朵菟絲花給他。

  當作是陪葬品吧。她的心意和思念全在這方絹布上了。

  「呀……」針的尖銳刺到了左手指腹,一小滴血滲了出來。

  她繼續縫綴刺繡,她不怕傷了手,即使被針扎得血肉模糊她也不要緊。

  「這是我僅僅能夠為你做的……」聊表心意嗎?不是的啊。

  「相公。」她一針一線的邊低吟,「你好殘忍!給了我美好的記憶,給了我不能斷絕的感情,然後再賜予我最痛的經歷。」

  針再一次刺人指腹,然而她卻已無知覺。

  「我曉得你不會愛我,就像夫妻之間的那種愛!可我盼著能同你廝守,可你居然不讓我有付出的機會。」

  對於玉驚破,她有著迷惑和感激,以及更多更多的動容,近乎於非君莫屬的情意了。然而就在兩人還有一絲暖昧恍惚中,他死了。她只知道自己正承受著的是,深刻焚心的極悲極痛。

  她想,這就是愛了吧。

  但願她能夠隨他而去!可是她不能拋下三個可憐的孩子。還有王老夫人,她是她的婆婆,身為媳婦,她不能不孝。

  原來想死而不能死的滋味,是這樣艱辛的酸苦。

  「呀!」這一針居然深深的刺入!

  她用力將細針拔出,血珠子滑滾奔出,不一會兒就把她的左手和絹布給染紅了。

  菟絲花繡好了。她的血染艷了它的芳姿。

  淨菟低低的笑出聲來。她不懂,自己怎麼會笑呢?

  她顫了一顫的站起身,一手拿著油燈。門外,小醇站著夢周公。

  「對不住,小醇。」這真心為她憂愁的丫頭。

  身上的白衣隨著她的足步移動飄飄飛掀,須臾,她來到停放棺木的廳堂。

  奴僕們一個個歪歪倒倒的睡下了。七天來的守夜使得每個人都累乏至極。

  棺木並未上蓋,必須等條明日誦經時由道師上蓋。

  躺在棺木內的驚破一定很孤寂吧,他的魂魄回來過嗎?

  「求你回來……」她好後悔,這七個夜晚她總是睡了一刻鐘便因心悸而醒了眠。

  所以他無法入她的夢,是不?

  將絹布放人棺木內,她訴說:「相公,這是我第一回拿針線刺繡,繡得丑,請你莫怪。」

  這廳堂沒有奴僕膽敢進來,因為今夜是頭七。

  掙菟撫著棺,卻是連聲啜泣也忍了住。

  「你聽得見嗎?我想告訴你,我好貪的,把你當作是真真正正的夫君至親。」即使他沒有「碰」她。

  「我將為你守一輩子的貞節。你放心,我守得心甘情願,沒有任何勉強。」至於她一直浪跡天涯的尋親

  她早早絕了心思。姓鹿的人氏不多見,可是茫茫人海呀。

  許是七日的神傷折磨,她踉蹌了一下,差點兒仰倒了去。

  一隻有力的膀子將她撐扶住,她抬眼,恍若隔世的震撼令她更加昏暈。

  「相公……」

  「你的手指上全是傷!」這語調是薄慍的責怒。

  「你的魂魄真的回來了……」夠了!他的魂魄肯回來見她一見,她已是無憾無很了。

  「魂魄?哼哼。」能否認嗎? 「他」的確已死亡七日。

  淨菟癡癡的仰望著眼前這張刀刻斧鑿似的峻容——仍是微掀的傲眉,依舊是懶得理睬人的淡笑。

  「那兒……可好?」

  「哪兒?」她神智不清了嗎?

  「閻王和黑白無常會不會……很可怕?」她擔心他受了刑,雖然他是她以為最好的人了。

  他的眸光一斂,這小傢伙問的是地獄是吧?也就是三魂七魄應該歸去的地方。降地,他悶悶的無聲的笑。

  胸腔脹得發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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