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挫敗、韌力極強。多少回前去雕玉坊請教雕玉技法,多少次被拒門外,卻依舊癡心不改,一次又一次地前去虛心請教,弄得那些玉雕師父都開始對她肅然起敬,向他請求開啟教學之門。一個屢敗屢戰的堅強小女人!
張著吃驚的大嘴巴,三兩個整理清玉樓院中樹木的家丁,便呆呆望著那位清玉樓的主人、他們聶府的大當家緊攏著披風圍著清玉樓的外牆,繞了一圈又一圈,卻幾過院門而不入。情景,是恁地眼熟,熟到他們腦海中不約而同地浮起另一位繞來繞去的大人物——「阿濤!」
驚訝地齊聲驚呼,卻意外地震回了嘴角含笑、神遊太虛的聶府大當家。
一時之間,便見騎坐在樹上修理枯枝的幾個家丁,瞠著圓眼視著院外的大人物,而攏著披風的大人物,則停下了步子,將披風扯得更緊,不悅地掃向那幾個出聲的家丁。
這阿濤正被他緊埋在披風裡,他們怎能看見?而他,何時已到自個兒的院落?
兩陣對擂,人多勢弱的一方很快敗下陣來。
「大、大公子,您身體不適嗎?外面天這麼冷,您何不進屋內去歇息一下?」家丁之一結巴巴開口,堆起滿臉的笑紋,有一點想哭的感覺,這是大公子耶!做什麼呀,他們竟想到那個愛迷路的阿濤小姑娘!看看吧看吧,打擾到大公子了吧?
緩緩地點了點頭,聶府大當家緩緩從大敞的院門步進院來,依舊攏緊著披風,緩緩步進清玉樓大廳,消失在廳內轉口處。
徒留幾個騎在樹上發呆的可憐家丁,依舊瞠著眼珠,在寒風中發呆。
剛才是做了一個夢嗎?
擺脫掉身後可笑的瞪視,聶修煒加快步子轉入暖意融融的內廳,反手將廳門關好,憶起先前的無意識行徑,不由咧開唇,幾要大笑出聲。
可笑聲尚未震出嗓,胸肩傳來的微弱的扭打讓他忽地憶起自己身前尚掛著一個小人兒。急忙敞開披風,放鬆手臂的力道,將那個幾要壓陷進自己體內的小小身體解救出來,瞄一眼那憋得通紅的小圓臉,更是想放聲大笑一番,但再瞄到那瞇起的杏眸中蘊藏多時的慍惱,忙識時務地壓住笑意,將這小丫頭抱到暖炕上,用棉被將她細細蓋好,只露出那張紅彤彤的小臉。而他,便跪坐在暖炕下的踏板上,將頭支在炕沿,靜靜與她四目相對,唇角含笑,一語不發。
做什麼啊?
阿濤抿一抿唇,雙手一撐炕面,想要起身走人,卻被一隻大手又壓進炕內,動彈不得。
「別動,好好暖和一下。」輕笑著搖搖頭,聶修煒將手橫過眼前的小身體,替她攏一攏耳邊亂掉的髮辮。
烏溜溜的黑眸快速地掃過眼前的一切,聰明地算出眼前的形勢不利於己,這個總會突然發火的大龍頭,實在太過古怪,還是少惹為妙。
「想知道我請你來清玉樓的原因,是不是?」修長的手指輕觸那小巧的元寶耳,滿意地發現它已暖和起來。
這叫請嗎?只一句「跟我走一趟」,便不顧人家反駁地伸手拉人,往肩上一甩便走,請?哼哼,未免太客氣了。瞇瞇杏眸,將視線固定在屋樑上,不想理這只翻臉如兒戲的大龍頭。
「生氣呀?」跪直身軀,壓迫性地俯視那個氣嘟嘟的小女孩,勾起硬唇一笑,「誰叫你擺架子,不理我?」若肯乖乖隨他一走,何必讓他出手?
「我不理——你?」翻翻白眼,低聲嘟噥,「你是誰呀?聶府的大公子耶!」誰敢不理呀?真不知羞,用強的還占理!
「哦?」他俯耳貼近那張紅潤的唇,故意惹她。
「大、大公子,」硬起頭皮,咽嚥口水,被下的小手握得死緊,阿濤小心地開口,生怕觸到那幾要相貼的大耳朵,「您,您可否放奴婢一馬?」男女授受不親,這樣子若被人瞧了去,她怕是要被沉江了耶!
「放你一馬?」不悅地離開一些距離,聶修煒感覺那句「奴婢」十分刺耳,「什麼奴婢不奴婢,以後不許你這麼貶低自己。」他才不要那可笑的階級之分,隔離了他與這小丫頭的親近。
「那,那能不能請大公子行一個方便,放阿濤一馬?」識實務者為俊傑,何必在不利於己的情勢下充好漢?小女子,一樣能屈能伸,她立即從善如流。
「小鬼頭!」笑著伸指彈一彈近在手旁的小圓額,聶修煒有趣地再次發現這小路癡的另一個不為人知的性子——也有奸滑的一面喔。
「大公子?」扯一扯笑僵的唇,阿濤只能將怒火深壓心底,既然她屈於人下,能怎麼辦?
「好啦好啦!將你這受屈的小模樣給我收回去。」食指拂過手下的眼皮,他老大順便稍往後撤,轉身靠坐在炕邊,留給那個膽小的小丫頭一些喘息空間。
廳內便靜悄一片,兩人再無言語。
悄悄地鬆一口氣,癱在暖暖的火炕上,阿濤舒服地想要睡上一覺。自用過午飯,她便踏上去雕玉坊的小徑,在松林轉了一個多時辰,又冷又累,早快支持不下了。雖然大公子不顧她意願地強行押她來此,心中憋了許多的火氣,看在他讓她能歇上一刻的分上,算啦,反正自己也惹不起府中的龍頭老大,適可而止也就行了。
「哪,這個給你。」一隻大手忽地伸到眼前,幾乎嚇掉她半條命。
這惡霸!放人睡一下也不行嗎?
「喂,快點拿過去!」懶懶地將頭支在炕沿,聶修煒挑眉仔細觀賞這小路癡的各種表情。
惱他?又感激他?放過他一馬?他真是惡霸嗎?
天哪,這小女娃娃單純的心思全印在一張圓圓的臉龐上,全映在那燦燦的杏瞳中。
什麼東西?
仰起視線盯向雙眼上方的大手,只瞧見古銅色的手背,她又不會透視,能看見才怪。
「小懶丫頭,連伸手接一下都不想動呀?」他歎息地晃晃大腦袋,伸出的右手改托為捏,兩指夾住寸方大小的一個小巧玉盒在小丫頭眼前晃一晃,輕輕一丟,白玉盒彈過阿濤的鼻尖,跳落在她頸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