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吼即罵,或咬牙切齒,或青筋賁起——這是她最常看見的尉遲的模樣耶!
天哪,今日是她眼花,還是尉遲已被她氣炸,或是他神志不清?
無數的小疑問在愈來愈亂的小腦袋中飛快地旋轉,瞪得圓圓的杏眸卻眨也不敢眨地緊盯住身前斜坐在床榻上一動不動的身形。
暖暖的陽光依舊穿過了紙窗,輕盈盈地灑進屋內,好不輕鬆;屋內對坐的兩人,緊繃的氣氛卻似乎要一觸即發。
「好啦,」終於輕鬆微笑的人先開了尊口,「我又不是老虎,你這麼嚴陣以待做什麼?」
她杏眸依舊圓瞪,神情依然嚴肅。
「沒聽到我的話嗎?」鳳眼眨了一眨,「把手縮回被子去,蓋好了,凍著了可怎麼辦?」
端坐的身子仍舊坐得端正。
「唉!又神遊九重天了嗎?」尉遲聞儒慢慢地搖一搖頭,緩緩地歎一口氣,伸出手來壓僵坐的人躺回床上,用厚被緊緊包住她,只露出那一張呆呆的圓臉。
「以後,我再也不會清早揪你起床,你愛睡多久便睡多久,」只不過,身邊會有一個他,「想賴床到幾時便賴到幾時,好不好?」
不好!
她聽到這如同天語的幾句話後,惟一的感覺便是頭皮發麻。
尉遲,是不是又找到了什麼新法子來整她?
「還發呆?!還是被我……嚇住了?」
她立刻點頭如搗蒜,嚴陣以待的嚴肅表情終於出現了「心有慼慼焉」的同感。
「我罵!」他一瞪眼。
滯了許久的黑眸溜了一溜。
「一天不被我罵便難受呀?」他咬一咬牙。
不是難受,而是不太習慣而已。
「你呀!」他歎一歎,有些無奈,「我以前對你是不是太……凶了一點,所以你才如此?」
是啊,對她太凶了,突然間親切和藹,她當然無法適應。
「好了,床上賴夠了沒?」他搖一搖頭。
她有些哀怨點點頭。
「那還躺著幹嗎?」他習慣性地一瞪眼,而後又立即笑瞇瞇,「起床好不好?」
她能如何?自然起身啦,她才沒那個惡膽敢冒犯天顏呢!
而後,一連串的怪異事件讓她再一次地陷入目瞪口呆、如墜五里雲中的可怕險境。
尉遲竟然含著笑幫她疊被!
她被嚇得心跳如鼓。
尉遲親自給她端洗臉水!
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尉遲還笑著替她梳頭哩!
她的頭皮麻了個透。
今日太陽老爺是不是打西邊出來的?
當她被尉遲親手從頭到腳打理完,又被笑瞇瞇的他親自餵飽了肚皮,被他拉著步出住所,復又被他一路散步似的擁到尉遲書坊探詢事由,最後在這可怕的白日終了之後,當她和他落坐在京城一隅的酒樓,對著窗外的幽亮小河共進晚膳的時刻,她有些想哭。
今天,尉遲吃錯哪門子藥啦?!
「看什麼呢?太陽早下山了。」
「我在看它會不會又從西邊升上來啊。」她眼也不眨地盯著日落處漸黑的雲層,喃喃自語。好奇怪呀,他今日是不是發燒燒昏了頭呀?」
「誰奇怪,誰又燒昏了頭?」尉遲聞儒輕抿一口醇酒,挑挑眉。
「尉遲呀!」她無意識地擺手,「從來都是對我又吼又叫又罵的,今日這般對我……和藹親切,不是燒昏了頭又是什麼?」
「你接受不了?」
「豈止接受不了!」阿棋幾要將一張可愛的圓臉皺成一團酸菜葉子,「根本是無所適從!」
「哦?」小妮子怎會這般想?
「以前我是偷偷幻想過尉遲對我和顏悅色一點啦,但這多少年了,他對我一直是吼吼罵罵,恨鐵不成鋼!早不敢奢望他對我和藹什麼的了。」她哀怨地抽抽氣,「是不是又在想什麼新法子,好逼我背棋譜?」
「以後我絕不會再勉強你去做不喜歡的事了。」他輕輕保證。
「真的假的?」圓圓的杏眸直直盯住他細長的鳳眼,眨也不眨,心神全回歸了原位。
「我從不說假的,你難道不知?」
「那我真的不用去背棋譜,不用去苦學圍棋之術了?!」阿棋急切地尋求保證。
「反正你學也學不會,不想學便不學了。」他歎。
「那我可以正大光明地偷懶睡覺了?」
「反正你以前便是『正大光明地偷懶覺睡』了,以後還能再正大光明到哪兒去?」服了她!
「嘿嘿,至少不會被吼被罵了嘛!」這才是要緊之處。
「我吼我罵你聽了?」少說得那麼可憐!
「嘿嘿,小女子哪敢不聽啊?只是左耳進右耳出罷了。」
「少來了!」忍不住咬咬牙,「別太得意忘形啊,小心我反悔。」
「嘿嘿,您是堂堂的尉遲三公子,怎會出爾反爾哩!」阿棋忙討好地替他倒杯酒。
「你呀你呀,只會拍我馬屁!」心卻被她無賴地捏在手裡,他無可奈何。
「您又不是馬,奴婢哪裡拍得到啊!」她繼續嘿嘿奸笑。
「又找罵!」他沒好氣地睨她一眼。
「才不想哩!」她皺一皺小圓鼻子,吐一吐粉粉的小舌,「我最不想做的便是挨尉遲的罵了,怎又會去自找哩!」
「好了,小馬屁精!」他沒好氣地拍她一掌,「陪我喝一杯,我便不再罵你。」
「謹遵上令!」她笑瞇瞇地一抱拳,拿了一隻酒杯過來,倒滿清酒,舉杯一笑,「我不會喝酒,你是知道的,今日我捨命陪君子啦!」
仰頭一口而干。
哇啊——
辣!辣!辣死了!
火燎燎的感覺,一路從唇狂燒至心肺之間,令她欲哭無淚。
「活該!」他哼一哼,總處下風的鬱悶稍稍瓦解了一點點。
「嘶——」她不住吸氣,「尉遲!我就知你沒安好心!嘶——我不過睡過了頭,你竟然這般整我!」嗆得淚都溜了出來,「我要走了!」起身,離座。
「好了好了,又耍小孩子脾氣。」他扯住她,笑了又笑,「誰叫你一飲而盡的?吃了苦頭,幹嗎總往我身上推?」小霸道女!
「難道是我的錯?」她抓起衣袖抹一抹被嗆出的淚珠,「是哪一位混蛋讓我陪他飲一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