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和師父全力追查下並未得到任何證據,只是心存懷疑罷了。
「不是。」她的視線落向遠方,冷冷一笑。「江湖上的傳言不盡可信,這點你在追查仇人時應該早有體悟。」哼,他畢竟和江湖中那些是非不分的蠢人們一般愚昧。什麼亂七八糟、找不出元兇的臭事、壞事全一股腦推到鬼門身上。
鬼門會有今日的壞名聲,多半是給這些呆子們信口污蔑出來的。
他一怔,有些失望地歎道:「是嗎?」
「你憎恨鬼門嗎?」
他搖搖頭。「不,我對鬼門幾乎是一無所知。」
她的眼中帶著一抹深思,「那你的表情為什麼那麼失落,語氣中似乎很希望鬼門就是你的仇人。」
邵剛思考了一會兒,面色沉肅。「我報仇的決心從未改變過,可經過這麼多年,我忍不住急躁了起來,但不論我再怎麼焦急,我依然找不出我的仇人,大仇得報之日似乎遙遙無期。」
不,其實這只是借口。他真正害怕的不是難以確定的報仇之日,而是他逐漸淡去的報仇之心。
這半年來的生活平靜而悠閒,和過去在江湖中孤獨、血腥的日子實在天壤之別。在她的陪伴下,他居然會感到一種朦朧的幸福。
他不能原諒自己竟會如此想,在大仇未報的現下,他怎麼能這麼自私地忘記血海深仇,讓自己耽溺於她的一顰一笑之中。
他目不轉睛地正視著她,眼神陰鬱,沉聲道:「我要知道我的仇人!」
柳青娘挑眉淡笑道:「你不用那麼心急,時機未到,憑現在的你,還報不了仇。」他是怎麼了?
眼前的他看來彷彿被逼人絕境的野獸,渾身散發著駭人的狠戾殺意。她從未見過這樣的他,那雙眼充滿對血的渴望,夾雜著欲將一切毀滅的瘋狂。
「那我到底還要等多久!」他瞪視著她,目光狂亂。「十年了!已經過了十年了!我再也等不下去了!」
她面色一沉。「你必須等。」這問題不老早就和他談過了嗎?明明就跟他說過他的武藝有待加強,報仇之事必須從長計議,他不也接受了她的建議,為什麼地現在卻忘了那時答應她的誓言?
「我要你現在就告訴我!」他猛地拔劍向她刺去,出手凶狠,似是將她當作仇人般毫不留情。
杏眸幽黯,柳青娘冷哼道:「不過學了些皮毛,就以為了不得嗎?也好,今日就來瞧瞧你這些日子到底進步了多少。」他真的不大對勁,那雙眼已不再清明冷靜,反倒變得渾濁迷亂,仿若喪失了理志。
邵剛不語,只是持續地攻擊著她,卻被她輕易閃過,兩人一來一往使在竹屋前纏鬥起來。他的劍迅如急雷狂風,她的步伐卻輕盈幽渺,游刃有餘地閃過他的每一著凌厲的劍招。
久攻不下,他的神情益發猙獰,有如地獄竄出的惡鬼。「我要殺了你!我一定要殺了你!」
柳青娘蹙起眉來,杏眸帶著疑惑。「你要殺誰?」他有這麼恨她嗎?雖說她平日總愛逗逗他,但他總是半差半惱地接受,怎會今日才爆發不滿?
「仇人!你是我的仇人!」他的狂吼震得她耳中轟轟作響。「我要殺了你以祭我爹娘在天之靈!」
這下柳青娘可明白了。他可能是一時神智不清,將她誤認為假想的仇人,所以才會出手攻擊她。
他瘋他的,她可沒那麼好脾氣陪他瘋下去。
「無聊,我懶得和你胡鬧。」柳青娘冷笑,眼中精光乍現,長袖一揚,瞬間點了他的睡穴。
他立時昏睡過去,柳青娘扶住他進到竹屋中,讓他躺在竹榻上。她坐在榻旁,一雙杏眸複雜地望著他,素手輕撫著他英俊的容顏,輕輕歎了口氣,柔聲道:「你啊,真是比我想像中的還麻煩。」
她的語氣雖是無可奈何,卻夾著淡淡關懷。「不過,你已經是我的人,再麻煩,也休想我會就這麼放開你。」
方纔他用那種仇視的神色對著她時,她的心疼痛不止,無法言喻的難受酸楚蔓延至身,她終於明白了一直被她蓄意忽視的深濃情思。
她不要他那麼對她,她不要他恨她。
她,要他愛她!
※ ※ ※
邵剛悠悠醒轉時.只覺頭痛欲裂,他不由得皺眉呻吟。
「醒了?」柳青娘輕柔地扶起他,順手遞了碗濃黑的藥汁給他。「認得我是難嗎?」
他接過碗,不解地皺眉問道:「你……青娘……我怎麼了?」
「你不記得方纔的事了?」
邵剛神色一黯。「我……又發作了嗎?」
「發作?」
「我有時會像今日這般突如其來的瘋狂起來,把所有人都當仇人看,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但我完全無法克制自己的行為。以前師父在的時候,曾請大夫替我看過,大夫說這是心病,無藥可醫。」
「剛剛我找了老酒鬼替你把脈,他也說你心脈極亂,想來是兒時受的刺激太大,使得心脈受損。這就是他開給你的一些靜心養神的藥,你先喝了它,好好睡上一覺。」她微微一笑,神情溫和。
他面色泛紅,羞惱各半,沉吟了半晌,他遲疑地問道:「我……有沒有傷著你?」他記得過往犯起病時,瘋狂到親疏不分,連最敬重師父都曾被他誤傷過,他會不會也傷了她?
她先是一怔,忍不住又在他頰畔落下柔若春風的一吻,嫵媚淺笑道:「你哪傷得了我啊,少胡思亂想,快把藥喝了好好休息。」
心底流過一絲暖意,他終究是在乎她的。
邵剛這才放下心來,乖乖喝了藥再度合眼歇息。柳青娘坐在他身旁,靜靜瞧著他的睡臉,當那雙冷酷的眼閉起時,他看來是那麼的青澀稚氣,眉宇間隱隱的憂愁總讓人忍不住心疼。
柳青娘拿起一旁的圓扇,輕輕地扇著涼風,替他驅走惱人的熱高,目光比天際那輪四月更溫柔,其中的濃情容意,在美麗的月色下越發纏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