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你一個人?」他又問,而且似乎比余芊瑛更受不了這僵局。
「對!您瞧見我身邊跟著其他人了?」她幾乎要貼著他耳邊鄭重地再說一次。
要不是看他年紀一大把,她真想緊緊地掐住他脖子,問他到底賣是不賣。這老伯得了癡呆症嗎?同樣的問題非得問個兩、三次不可,這樣下去就是問到她餓死了,他八成還興致勃勃地搖著她問:是不是一個人啊?老天!光想著她就快瘋掉了。
「我看你的模樣大概也讀過點詩書,婦女的三從四德難道不曉得?不好好待在單房裡刺繡習琴,卻獨自跑到這僻壤之地,是跟情人私奔?還是不守禮教被逐出家門?不像話!還不快回家去。」他拂袖道,狀甚不齒她行為地又要鑽回屋子裡。當然,這買賣是做不成了。
「你給我站住!」氣死她了!這個老伯不但頑固,還挺會編故事的,問了堆毫無意義的間題後,就給她安了個莫名其妙的罪名!管他什麼「敬老尊賢」,他老雖老,可一點也不值得她尊敬。
「你……你說什麼?」他似乎也火了,對她這狂妄的口氣。
「重聽是嗎?好,我再說一次,你給我站住!」她衝著他再說一次,而且以更大的音量:「我余芊瑛可不是讓人耍著好玩的!別以為你年紀大就可以戲弄辱罵人,你這個不辨是非的老頑固!」她又在罵了句。
「沒教養的丫頭,竟跑到這兒來撒野!」他氣得脹紅了一張臉。
「你才沒教養呢!也不問個青紅皂白,就指著人家破口大罵,還好意思說我咧,要不是看你年紀一大把,我不打你一頓才怪,哼!」她不甘心吼道。可發洩了番,那聲音卻愈來愈低微,因為這一叫把她力氣給全用光了,故待話聲方落,她已經緩緩地蹲坐下來,雙手托腮,決定誰也不想理了。
餓死她了,不賣就不賣,她休息會兒,總沒礙到他了吧?他要再嗦,哼!有他好看的。
也許是被她那楚楚可憐的委屈模樣給打動了;也許是被她給罵醒了,總而言之,那老伯臉色倒也和緩下來,陪著她蹲坐在門邊。
「喂,老夫當真誤會你了?」他看著她半晌後,終於開口。
「嗯。」她精神委靡地點點頭。
「好吧,若真是如此,那就是老夫的不是了。」
她抬頭輕輕地瞄了他一眼,確定他已有「海意」後,以一副還算可以接受的表情道:「知過能改,善莫大焉,我就大人不計小人過。算了,老伯,你也不用跟我道歉。」
這丫頭真的很不客氣啊!竟把他當成個「小人」啦,可是這回他卻無法對她發起脾氣,反而看著看著竟有股想笑的衝動。他方才是衝動了點,現在仔細看來,這個丫頭實在有趣,雖然外表像個千金小姐,言談舉止卻古靈精怪得讓人覺得有趣,一點也沒有那些養尊處優的大小姐們矯揉做作的習性,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家竟能養出這樣的女娃?他活了這麼大把年紀還沒看過像她這樣的丫頭呢。
他輕咳兩聲道:「那我真要謝謝你嘍。』」
「不客氣啦。」她老實不客氣地淡淡道。
他好笑地搖搖頭,算是服了她。
「只是你一個女孩子,到底要到什麼地方?怎麼連個婢女都沒帶在身邊?這樣太危險了吧?」
「唉,這事說來話長,而我現在沒力氣說這麼長的故事。」她又吁了口氣,今兒個真是出門不利,她確實不想提了,倒是這老伯為什麼一見面就對她那麼凶?「老伯,你女兒該不會是被男人拐跑了吧?」
「別瞎說,老夫女兒很乖巧的。」他瞪大眼道。
「那麼……是你的媳婦不守婦道?還是她杵逆你,沒有點媳婦該有的樣子?」
「你怎麼愈說愈難聽了?老夫的媳婦溫恭謙良,足做天下為人媳者的表率。」聽她突地胡說八道起來,他不覺吹鬍子瞪眼地看著她。
「既然如此,那你為何這般憤世嫉俗?把我批得沒一個好處。」她撐著小腦袋,用副怨怪的眼神看著他。
「那是……我想……可能是這樣吧,因為你帶著個包袱,臉色又怪異的……」他難堪地摸著自個兒鬍子道。事實是因為他正忙著在廚房升火卻屢試屢敗而心情不佳,才會一時衝動。
「老伯,不是我愛說你,實在是你的想像力真的很差勁呢。要私奔當然要跑遠一點,不坐馬車還慢慢地用兩條腿走,不就沒兩下就被捉回去了嗎?至於被趕出家門,那更不可能,我爹怎會不要我,是我不要他們才對。」
「你離家出走?」他咋舌地看著她。這麼個小丫頭跟人家學什麼離家出走?外頭可不是這麼好過活的。
「也算是吧。」她抬起頭來,見他一副又要發表長篇大論的態勢,她可沒興趣再讓人家數落一次,忙站了起來:「好啦,我休息夠了。老伯,我走啦。」
「等等,你不是要跟我買點東西路上吃嗎?肚子餓了吧?到我屋裡頭去,我拿給你。」他愈談愈覺得跟她投緣,心裡愈想弄個明白,否則她一個小姑娘家,萬一遇到什麼事,可就嚴重了。
一想到有吃的,她精神一振。就是會被他念兩句,那也值得了。
進了屋門,余芊瑛欣賞地張眼望著,本以為這小木屋十分簡陋,沒想到還滿雅致的,而且還一塵不染,這老伯的媳婦確實能幹。
「老伯,你媳婦呢?是不是下田去了吧?」她看著空無一人的屋子道。
「喔,是……是啊,他們全到田里頭忙去了。」他不自然地說道。其實這屋子就往了他一人而已。他從木櫃裡端出盤小巧的糕餅出來:「來,先吃點點心。」
「哇!老伯,這點心也是你媳婦做的嗎?好精巧呢,而且味道真好。」她咬了一口立刻讚美不已,一點也沒注意到他的尷尬。
「你喜歡就好。」他抿嘴笑著,不再多說,只是靜看著她津津有味地吃著。還沒看過哪家的姑娘吃東西可以吃得這麼隨興,快樂得毫不拘束的,連他看著都覺肚子也跟著餓了起來,只是他的早飯還在爐灶上安靜地躺著呢,想到這他不覺歎起自己的無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