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地,那「不愛」的字眼,震動了他一貫的平穩。
從來沒人這麼指控過他,除了潘潘本人。這個陌生女人的指控,讓他不由得深思,真是因為不愛,才痛得少嗎?
如果他真的不愛,又為什麼有份明明白白的難堪?
兩個人都沒說話,很有默契各自回頭望著滿天星斗。
「對不起,我不應該武斷批評你什麼。」她又掙扎了一會兒,這是她第二個道歉了。
「我跟她是從幼稚園就認識的朋友,一直到大學,我們不是同班、就是同校。原本,再過一個半月我就要結婚了。可是今天我卻發現她跟我未婚夫上床,他們兩個人就躺在我即將踏入的新房床上。」
她沒頭沒尾,自顧白地說著今天晚上的事,也不理會對方會不會聽得一頭霧水。
而他只是很安靜聽她說,對她的陳述完全不做回應。
「今天是我跟他認識兩週年的紀念日,我帶著他最喜歡的蛋糕跟香檳,想給他一個驚喜,沒想到,他替我準備了一份更大的『禮物』。」
海濤聲沒停過,但在她語落的那一刻,彷彿變得更響了。
兩個人怔怔看著天空,想著各人的心事,卻也在同一秒,將視線移至反射昏黃月光的黑色海面上。
「你比較在意你的朋友,我猜對了嗎?」他突然問。
意思是她不夠愛培軒嗎?她沒將話說出口,只是在心裡自問。在她武斷說他不夠愛未婚妻之後,他的問題引出了她的聯想。
是這樣嗎?若不是,為什麼她一路由高雄開來,腦子裡想的淨是湘渟?
也許,她該慶幸能在今天發現「事實」,不對,嚴格說來是「昨天」,而非在結婚之後。既然如此,她是不是該讓昨天徹底過去?在此刻滿天星斗的夜裡,她有了另一個稍稍「平衡」的想法。
第二章
星座小語
最會保密的星座——天蠍座
最不會記恨的星座——天秤座
要確切形容前些日子的狀況,比較貼近的詞彙就屬「一團混亂」了。但混亂的全都是些外在狀況——她身邊人與事的混亂。
而她的心,則是出現從未有過的平靜清晰,至少從決定婚事之後,她的心沒再有過這陣子的清晰。突然之間,她就是很確定想仿什麼、想要什麼、不要什麼。
這還得謝謝那天在台東遇到的陌生男人,對於那夜最後的情形,這幾天她盡量不去想起——那天清晨她倉促的離去,以及那個夜晚最後發生的事。
如果不是那個陌生人、不是發生那些事,也許她回高雄後,不見得能這麼清楚確定自己想要什麼。
她覺得遺憾嗎?其實一點也不會。
關於那個陌生男人、那個充滿星星的夜晚、那個她終於認識「熱情」面貌的體驗,她只想讓那些留在那一夜、留在她的記憶裡。
至於知不知道他是誰、他的名字、他的其他細節,對現在的瑀舲來說,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一個全然陌生的人,給了她勇氣、給了她一種難以形容的幸福感受,讓她終於明白,愛雖沒那麼難,卻也沒有她想像中容易。
她確實不愛陸培軒,這是那天清晨臨走時,她看著那個陌生男人的沉睡臉龐,一剎那間的體悟。
打包了最後一箱衣物,她環顧顯得十分空蕩的公寓。
兩房一廳的小格局,她一個人住了三年。沒想到,最後是在這種情況離開,台北的房子,她已經托大學時期的好朋友找好了。
眼前屋子裡已經整理成一箱箱的衣服、雜物,就等明天一早托運公司的人來收運,今天是她待在高雄的最後一個晚上。
想當初,她一個人不顧家人反對,堅持從台南搬到高雄工作;沒想到,現在,她依然是不顧身邊人反對,堅持離開高雄。
而一個多月之後的婚禮依然照舊,只不過新娘換個人而已。
已經深夜十一點多,在這空蕩的公寓,她面對一屋子靜默有些難受。拿了一件外衣和車鑰匙,她打算去六合夜市逛逛。
到人多的地方,也許能分些人群的熱鬧,就可以不再那麼難受。
門鈐卻在她正要拉開公寓大門時響了。
真巧!這麼晚了,會是誰呢?
「我可以進去嗎?」門外說話的人,是湘渟。
「請進。」瑀舲讓出空間,在湘渟進屋後關了門。
湘渟看了她一眼,然後再看看客廳裡堆得散亂的紙箱,過了些時間才開口。
「這麼晚了,還要出門?」
她們真的曾經是好朋友嗎?瑀舲凝望她沒什麼表情的臉,有一剎那迷惘。
她還記得剛由台東回來那天,湘渟一個人來找她,開門見山的態度讓她愕然。
那天她說——
「既然你都發現了,我猜你應該不會原諒培軒。我想請你離開,隨便到哪裡都可以,只要別讓培軒找到你。」
那一天是怎麼結束的,她已經記不太清楚了。唯一印象深刻的,是湘渟「理所當然」的態度,彷彿她才是介入者而非湘渟。當湘渟那樣告訴她時,她還有幾秒鐘不願相信,因為那個湘渟,她完全不熟悉。
她原以為湘渟至少對她會有一點歉疚,至少會給她一句對不起!沒想到,湘渟竟會「反客為主」要求她離開。
「有事嗎?」省略掉客氣,她問得直率坦然,面對湘渟臨時到訪,她發現前些天有的尷尬消失了。
「我想問你,是不是真的沒告訴培軒你要去哪兒?」
瑀舲開始覺得此刻的狀況有些好笑。
陸培軒從她自台東回來到現在,根本沒再出現過,除了打給她的唯一一通電話。
這幾天她才驚覺,不只湘渟不再是她認識的樣子,連培軒都是。
會不會自始至終,她都沒認清過他們兩人?
而湘渟,又瞭解培軒多少呢?她何苦這麼擔憂培軒是否知道她的去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