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地上一攤潑散的水印子,元梅的心情更是五味雜陳,答應杜乘風前往苗疆的時間只剩下最後兩天,到現在她還想不到半點法子,她從來都沒有像現在這樣徬徨無助過,以往有什麼難解決的事,還有三位妹妹可以商量,可是現在,三個妹妹全出嫁了,爹爹又遠在西川的別館避暑休養,只留下她一個人,守著這偌大的園子,空空蕩蕩,讓一向給人有堅強形象的她,也不禁感到一陣落寞湧上心頭。
一雙黑靴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她面前,元梅抬眼一看,很快地收拾起感傷的神情,重新回到案前坐著。
「啞……啞叔,有事嗎?」她勉強擠出一抹笑意,並且刻意將頭側向一邊,以避過啞叔銳利的直覺。
即使元梅擺出一張粉飾太平的表情,但啞叔並不是笨蛋,從小看著這四姊妹長大的他,怎會分辨不出她們臉上的喜怒哀樂呢?
「有心事?」他以手語問著元梅。
「沒……沒什麼,只是想起三個妹妹皆已出嫁,有點想念她們罷了!」為了不讓啞叔進一步生疑,她馬上將話題轉開。「喔,對了,懷生碾米廠跟咱們借了七百石的新米,說好要月底還給咱們的,不知……」
一隻大手將帳本整個闔了起來,瞬間也打斷了元梅的思緒。
她呼吸沉重地將頭緩緩抬高,這是她第一次,這麼懼怕面對啞叔的目光。
就這樣,兩人對看好一會後,元梅這才壓抑下住內心的自我責難,在啞叔面前,將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地道了出來。
聽了元悔的陳述之後,就連江湖經驗一向老練的啞叔,也不禁搖起頭來,這將近三百萬兩的損失,可說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只怕讓多福多壽兩位長老及元梅的三位妹妹知道,她這當姊姊的,將來在家裡的地位,肯定是一落千丈,嚴重一點,可能還會影響到姊妹間的親情,甚至得不到整個陸氏宗親會的諒解。
聰明一世的元梅,卻糊塗在這一時,啞叔不禁想著,這三年下來,她和杜乘風之間的意氣之爭,依舊爭不出個所以然來,如今,爭到最後,則害到自家人身上,也許,這是冥冥之中,老天爺要他們中止爭鬥的徵兆吧!
看到她茫然無助的樣子,啞叔也不好嚴加苛責,這時,在他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他衝到案桌前,拿起筆來,在白紙上寫下「竹波」兩字,接著在另一張紙上,則是寫了個「馬」字。
這竹波是家中的丫鬟她是知道的,可啞叔又寫了個馬字,這是代表著……
喔,對了,竹波的父親是蒙古人,因此她小時候就學了一身精湛的馬術,日行百里對她來說應該不是什麼大問題,加上竹波在她身邊工作也好幾年了,是個可以值得信賴的心腹,有她來幫忙,她應該是可以放心的才對。
「啞叔,你是希望我叫竹波以快馬通知宗千鶴,要他先把此事壓著,等颳風聲暫時平息一些之後,再跟他好好談談嗎?」她立刻就讀出了啞叔心裡頭的想法。
啞叔點了點頭,並且示意要她對宗千鶴坦白,將自個兒的處境詳述一遍,以取得他的同情。
由於這件事是元梅自己搞砸的,所以字裡行間千萬要謹慎,口氣要保持謙遜,讓對方盡可能地看出自己的誠意,這樣或許還有一點點挽救的餘地。
「不過啞叔……我怎會知道宗千鶴願不願意買這個帳呢?」苗王宗千鵪的個性陰陽怪氣,面對她的出爾反爾,她真是擔心,他會二次幫助的機率,究竟會有幾成?
這件事別說是啞叔了,就連神仙也沒辦法末卜先知啊!
他提起筆,在白紙上寫下四個字,這四個字,雖然沒辦法讓元悔恢復幾成的希望,但也不至於讓她徹底失望,跌入萬丈深淵的幽谷之中。
望著「聽天由命」四個字,元梅也只好死馬當活馬醫,行這一步險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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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波上路後沒兩天,一輛氣派豪華的馬車,在接近正午時分,就停在余園門口前的漢白玉門階外。
灼灼的陽光將大地烤得如同置身在悶熱的土窯洞,就算穿上了鞋子,在接觸地面時,還是能感受到從地表傳至腳心的那股暑氣。
杜乘風掀開簾帳,在下馬車的同一時刻,也連帶地打開手中的油傘,這毒辣的陽光像是會啃噬皮膚的害蟲,曬到他身上是不打緊,就怕曬傷了他的梅兒,他可就心疼了。
他邁開步伐,拾階朝著余園大門而去,當最後一步定在朱紅的大門前時,兩扇門應聲而開,彷彿早就算計好時問,等候杜乘風的大駕光臨。
「大公子,您辛苦了,還勞駕您親自接我們家梅姑娘?」開門的正是丫鬟春枝。
「春枝,梅姑娘可準備妥當了?」他邊說邊踏進余園,這園子還是一如往昔般綠意盎然、枝葉扶疏,可見得在陸家三位姑娘出嫁後,悔兒依舊將余園得照顧得有條不紊。
「梅姑娘都準備得差不多了……」春枝今日看起來臉色有些沉重,她尾隨在杜乘風身後,一直到快接近正廳時,這才忍不住上前又補上一句,「大公子,梅姑娘心情很不好,前兩天又派竹波連夜出城去辦一些事,今天你又要帶她前往苗疆,春枝斗膽請求,不管如何,梅姑娘一定碰到了很麻煩又難以解決的事,你一定要多幫幫她,盡全力地協助她,好嗎?」
春枝的一番好意,卻讓竹波的行動不小心曝了光。
杜乘風不動聲色,所有的盤算全在他腦中醞釀著,他很快就恢復正常表情,笑笑地說道:「你別緊張,沒什麼大事的,梅姑娘不在的這段期間,余園還得麻煩你多多照應,我很快就會把梅姑娘給帶回來的:」
有了杜乘風的保證,春枝很快就綻開笑靨,心裡頭倒也舒坦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