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也不能欺騙自己了!蒼天明鑒呵,他早已不可救藥、無法自拔的愛上這個知他懂他、憐他惜他的女子了!
見他沉默不言,慕容含情心中掠過一股深深切切的悲哀。「你這樣跟著我--你打算跟到什麼時候?」她淒楚地問。「跟到豫州?跟到豫王府?跟到眼睜睜看著我成為異母兄弟的妻子?」
棠絕歡再也抑不往心中的痛,淒狂地道,「不,我一點兒也不想看到你成為安豫小王妃!」
慕容含情心中燃起了小小的喜悅及希望的火花,這是他第一次明確說出對她的在乎。她含著淚仰頭問:「那你是為了什麼而來?上次在繡樓中我問過你,可是你沒回答--你,為了什麼而來?」
棠絕歡眼中掠過一絲奇異而幾近痛楚的光芒。他不答反問:「那你呢?你又為了什麼而來?你是東杞國中最受崇拜敬仰的紅蓮公主,是安豫小王爺未過門的王妃,只要嫁入豫王府,可保你一生榮華尊貴……」
他輕撫慕容含情柔美的面頰,低沉地道:「而我只是個身中劇毒、背負著滿身血債的落拓人,我一無所有,甚至隨時都可能死去……如果跟著我,注定你要一生不幸;我們之間是沒有未來可言的啊!」
慕容含情熠熠的目光裡閃動著無悔。「我不在乎有沒有未來,我說過我只要你一句話!一句話,我就跟你走!」她嬌顏羞紅,美眸中盈滿清淚,勇敢地凝視著他。「我來--是因為我愛你,而你呢?這是我最後一次問你,當初你劫我是為了恨,那現在呢?現在你是為了什麼而來?」
棠絕歡心神激盪,在親耳聽到慕容含情說愛他之後,他所有的顧忌與自製全部潰決了。這一刻,他再也無法隱藏早已深烙心中的情意,那股一直被他苦苦壓抑著的悸動與深情,此刻如狂潮般澎湃洶湧而來,衝破了心防,淹沒了他的心。
「你!我是為你而來。」他暗啞而痛楚地道。「當初劫你,是為了恨;現在跟著你,是為了愛!」
慕容含情大震,心中激動至極,作夢也想不到竟能親耳聽到他說出「愛」這個字!熱淚迅速濕了她的眼眸,她欣悅狂喜地撲入了他懷中,又哭又笑地緊緊抱著他,只覺人生至此,她已了無遺憾。
她知道再也沒有什麼力量可以拆散兩人了,不論是身份,仇恨或生死,都無法分開她和棠絕歡執意要相守的兩心。那始終束縛得他幾要室息的黑暗桎梏,終於解脫開來。他抱著慕容含情,靜靜流淚而笑,心靈是全然的歡喜溫暖與輕鬆。他知道他已得到了人生最大的幸福,過往的痛苦仇恨,來日的短命而死,跟此刻的甜蜜比較起來,都已渺如雲煙,不算什麼了。
他放開懷中的慕容含情,溫柔地為她拭去淚水,啞著聲音道:「我有東西要給你瞧--」
解開背後的長布環,裡面赫然是已經重新換好了弦的春雷古琴。
「我找益都縣裡最好的琴匠換了弦。這弦是蜀中的白色拓絲所製,我想你不會捨得再將它彈斷的。」
慕容含情笑中帶淚,如獲至寶地抱緊春雷古琴。她的琴不但失而復得,最重要的是她得到了他的情。她滿心歡喜地笑睨著他,道:「蜀絲可是最好的琴弦呢!你哪來的錢買得起?」
棠絕歡極無辜地貶貶眼。「我是沒錢,可是我有劍;拿劍抵著琴匠的脖子,他就乖乖換好弦,還自動奉上最好的蜀中拓絲,我不要都不成呢!」
慕容含情唉啼一笑,軟嗔道:「原來天下第一的鎖心劍竟是拿來逼人換琴弦的嗎?」
棠絕歡突然面色一凝,嚴肅地道:「這世上以後再不會有鎖心劍了!」
他拔出背後的長劍,揮手一振,內力直透劍身,長劍應聲而斷。
「還記得你曾說過琴劍始終難諧連理嗎?」他深深凝視著慕容含情,話語低柔得讓人悸動。「若是琴劍難諧連理,那便斷劍留琴。從今而後只有琴,沒有劍--只有情!」
慕容含情霹撼至極,淚水瘋狂的濕了臉頰。太多的感情在心中滾燙著,讓她因激動而幾乎無法言語。她狂喜而不敢置信地瞅著他,顫聲問:「你自斷鎖心劍,這表示你願意放下仇恨,不報仇了嗎?」
棠絕歡眼中淚光閃爍,神情卻是全然的明亮與柔軟,彷彿那與生俱來一直桎梏著他的黑暗枷鎖終於解開來了。他抱著慕容含情,暗啞地道,「這二十五年來,一直是仇恨支撐著我活了下來,我承認我心心唸唸的只有仇恨……可失去你之後,我才發現你是比仇恨更讓我夢魂縈迴的一種牽掛。」
慕容含情激動地倘著淚,將臉埋入他的胸懷,一顆心浮浮蕩蕩的,彷彿走在幸福的頂端。
「你曾經說過,仇恨比我體內的千月奪魂醉還要可怕,它一直焚燒著我的靈魂……我的餘生不長了,應該多一點兒愛,少一點兒恨,而我知道你是那個唯一能讓我把恨轉成愛的女子。」棠絕歡歎息。「我已不過百日之命了,無法和你廝守終生,你真的願意和我相依相伴,直到我死嗎?」
她抬頭望看他,眼神燦亮,繾綣情深地道:「只要能夠和你結髮相依,百日即是終生,含情無憾!」
棠絕歡胸中情意激動,滿腔深情宣洩奔流而出,他眼眶濕潤的向她伸出手。「那我的餘生將只為了你而活!不再有仇恨。」
慕容含情屏息,胸臆間漲了滿滿的幸福與感動,她緊緊握往他的手貼在自己的面頰上,淚水奪眶而出,喃喃道:「絕歡,我好歡喜!人生至此,我什麼也不求了。」
她眨去眼中淚光,綻出一朵奪人心魂的絕美笑容。「咱們回蒼龍谷去吧!回蒼龍谷去相依相守,再也不到這塵世裡來了。」
棠絕歡點了點頭,兩人手牽著手,正要執拿走入風雨中時,卻聽得侍蓮的呼吸聲遠遠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