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他的痛苦即將結束,他會就這麼死去。而她會陪著他,陪著他就這麼死去……
「絕歡,答應我,到了黃泉之後,你別走得太快,要等等我!我們一起喝那孟婆湯,一起落輪迴。到了來世,咱們再做夫妻,好嗎?不管地獄或來世,你都一定要找到我,你別讓我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尋你不著,好嗎?」
溪水宛似鳴咽般潺潺不絕,天上開始飄落了細細的雨絲。
「絕歡,你可不要忘記了咱們之間的誓言--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她輕吻他冰冷的唇,將誓言和淚水全烙到了他死寂的唇上。「咱們生生世世都要共結連理,比翼雙飛……」
夕陽,斂盡了最後一絲餘輝,暮藹自四方悄悄掩合,漸漸隱沒了兩人相依的身影……
☆ ☆ ☆
蕭索細雨幽幽咽咽的落著,和著紛紛的馬蹄聲,在蒼龍山緣形成了喧囂的回音。
慕容愷望著漸暗的天色和飄落的雨絲,再望向身旁那面色沉凝陰鬱的俊俏男子,不由得歎了口氣,道:「逸安,天色暗了,又下著雨,這山路泥濘不好搜索,咱們撤回禁衛軍,先回驛館去吧!」
楚逸安緊抿雙唇,眼神中有著執拗的堅決與幽沉。「不,我有預感,今日一定能找到含情妹妹。」
慕容愷看著正大舉搜山的禁衛軍,不禁又歎了口氣。「這一個多月來,咱們幾乎把盤龍谷整個翻遍了,連一草一木也沒放過,可始終沒發現棠絕歡和含情妹妹的蹤跡。」
他聲音轉低,輕輕道:「我知道含情妹妹和棠絕歡私奔一事,對你的傷害太深,可感情是無法勉強的,就算你能找回她,那又怎麼樣呢?她整個人,整顆心全許給了棠絕歡,不可能回心轉意的。」
楚逸安眼中掠過無法抑制的傷痛,他握緊雙拳,沉聲邊:「我要找到她,要她親口對我說--這一生一世,她要跟的人是棠絕歡,不是我……」他咬牙,將下唇咬得血痕斑斑。「唯有她親口對我說,我才能死了這條心!」
慕容愷歎息,知道感情這種事無可勸解,也就不再言語了。
楚逸安策馬騎到崖邊,只見一條寬不逾尺,四局懸空的石樑通往雲霧深處。他心中一動,問道:「這石樑通往何處?可曾仔細搜索過嗎?」
一直跟在他和慕容愷身邊守護的禁衛軍統領馬魁,聽了他的問話,急忙恭敬答道:「這條石樑通往對面的石崖,卑職已派屬下去搜索過,對面山崖寸草不生,並無人煙居往過的跡象。」
楚逸安沉吟著望向石樑下雲封霧繞、深不可測的幽谷,驀地裡心念一動,喝道:「拿繩索來!」
慕容愷大為驚詫,訝聲道:「莫非你想下谷搜尋?你瘋了嗎?這是個深不見底的萬仞深淵啊!就算把我們帶來的所有繩索都連結起來,也未必垂得到谷底。萬一在援繩而下的過程中一個失手,豈不是要摔得粉身碎骨?」
「整個盤龍山咱們都已搜遍,連一草一木也沒放過,只除了這座山谷……」楚逸安眼神堅決,意態堅定地道:「不下谷去瞧一瞧,我絕難死心。」
慕容愷見他意不可回,知道擋他不往,只得無奈的命令禁衛軍將所有繩索連結成一條百來丈的長索,將繩索一端緊綁在崖邊的大樹之上,另一端垂下灰霧濛濛的山谷。
「我派人先下去探探路……」慕容愷一句話還沒說完,楚逸安已搶先到崖邊,手拉繩,身子一蕩躍了下去,穿煙破霧,剎那間不見了影蹤。
楚逸安只覺身子往下疾馳,還來不及扯繩緩住墜勢時雙腳便已觸到了地面。他一陣錯愕,萬萬沒料到這「深不可測」的山谷,離崖邊竟只有不到兩丈高?他又好氣又好笑地環顧四顧,這一看登時呆了。
只見山谷裡落英繽紛,煙雨靡靡,竟是個景致清幽奇美的世外桃源。他宛如置身夢境般的穿過花落如雨的杏林,順著潺潺水聲尋到了那一條湍急卻清澈見底的小溪。
到了溪畔,只見一個身穿藕色繡服的女子倚石而坐。清蓮般的身影倒映在澄碧的溪水上,正是他日思夜想、魂牽夢繫的慕容含情。
楚逸安心中激動,熱淚委時不聽使喚的盈滿了眼眶--從她大婚途中被劫之後,他苦尋了將近三個月,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終於讓他找到她。
他癡癡狂狂望著許久不見的慕容含情,她似乎比他記憶中更美了,卻是一種無比脆弱的淒美,教人無法接近,彷彿一接近便會折損了那易碎的尊貴與安詳。他走到她身前三尺之處停往,微啞著嗓子道:「含情妹妹,我終於我到你了!」
慕容含情神情淒茫而飄忽地看著他,空洞迷離的瞳眸裡卻映不進他的存在,好像沒看到他一般。
楚逸安注意到她異於尋常的寧靜與安詳,和她眼底那萬念俱灰般的絕望與淒涼,彷彿她已死,而坐在這兒的,不過是一具無知無覺的空殼軀體……他憟然一驚,這才注意到她懷中緊抱著的那個雙眼靜合、面色蒼白死寂的俊魅男子。
他面色一沉,眼中掠過矛盾與掙扎的複雜光芒。他咬牙握拳,心緒劇烈的翻騰著……半晌後終於像下定決心般,俯身探了探棠絕歡的鼻息,然後從懷中拿出一個小瓷瓶,倒出一粒散溢著馥郁幽香的朱紅色藥丸,餵在棠絕歡嘴裡。
慕容含情像被驚動了般,本能地緊緊抱護往冰冷無息的棠絕歡,彷彿害怕任何人傷害他或將他搶走一樣,她厲聲喝問:「你想做什麼?不許你動絕歡!」
楚逸安冷哼。「他已沒了氣息,我需要動手害一個死人嗎?」兩手按往棠絕歡雙腮,微一使勁捏開了他緊閉的雙唇,將藥丸送入他的咽喉,然後按摩他喉頭肌肉,用內力助他將藥丸吞嚥入腹。
慕容含情癡癡茫茫地看著楚逸安的一連串動作,終於回過了神來。她眨眨眼注視著楚逸安,水靈靈的雙眼盈滿了淚意與歉疚。「逸安哥哥,是你嗎?你怎麼我到這兒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