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逸安和慕容含情倒抽了一口冷氣,豫王爺這活已說得再清楚明白不過--他不認棠絕歡是自己的親身孩子!
慕容含情心痛至極地緊握往棠絕歡的手,只見他目光茫然、面無表情,對豫王爺冷酷傷人的言語似乎無動於衷,可他冰冷微顫的手卻洩漏出了他不欲人知的激動。
她整個心扭絞著,又酸又痛,無法抑止的為棠絕歡感到心痛。只因她知道,在棠絕歡充滿仇恨的倔傲外表下,對親情的渴望有多深有多濃!
對豫王爺的恨,除了弒母之仇外,或許也是因為被遺棄的悲哀及身份不被承認的痛苦吧?
豫王爺瞧也不瞧棠絕歡一眼,只是寒了臉望著楚逸安,沉聲道:「你有父母在堂,又是豫王爺一脈單傳的繼承人,豈可為了救一個劫持當前公主的欽命要犯而自殘性命,做一個不孝不義之人?」
楚逸安見到豫王爺對待棠絕歡如此冷酷無情的態度,雖然明白其中緣由,卻也不自禁的為棠絕歡感到難受,低聲道:「父王,我豫王府虧欠……棠絕歡太多,我捨命救他,不過是還他一個公道。」
豫王爺冷哼一聲,溫惱道:「說什麼虧欠?還什麼公道?人家可是姓棠不姓楚!」
他回過眼來,終於正視棠絕歡。見到棠絕歡蒼白如病懨的面容及眉心間那縷殷紅血痕時,他眼中閃爍著極深沉、極壓抑的複雜幽光,冷冷地對楚逸安道:「你需要為了一個不相干的外姓人而捨命嗎?」
不相干的外姓人?
棠絕歡面如死灰,突然不可遏止地笑了起來,淚水卻完全無法控制的滾滾而下……是啊,他笑自己的癡、自己的傻--他對這個人還有什麼期望呢?於他心裡還抱著什麼樣深切的孺慕之情呢?難道他還指望著和這個人父子相認,和他抱頭痛哭一場嗎?
這人可是弒母害師,讓他自幼顛沛孤苦,飽受寒毒折磨了二十五年的大仇人哪!
他驟斂狂笑而淚的瘋狂神態,臉上恢復一貫的冰合矜冷,神色雪寒難測地道:「我曾立下血誓,今生今世,必報殺母大仇,今日教你撞在我手裡,是老天爺要償了我的心願……」
手中長劍遞出,劍勢飄忽,瞬間已抵往了豫王爺胸口。
楚逸安大駭,急叫道:「大哥,你不能殺父王……他不肯認你,是為了楚姓宗室三百多條人命著想……」
棠絕歡長劍抵在豫王爺心口,卻凝劍不發,手微微顫抖,眼中流露出劇烈掙禮和矛盾的痛苦光芒。
這個人,是生他的親爹……他心中天人交戰著,親恩母仇在他心裡拔河、撕扯著他的心。這時聽到楚逸安的叫嚷,不由得一愕,回頭問道:「怎麼?」
「公主被劫,皇上震怒滔天,已下詔宣告天下--劫持公主之匪首者,罪無可赦,一經捕獲,立處極刑;匪人之親友同謀,三親等內,坐連斬之罪;六親九族,財產充公,著以流放之刑。」楚逸安凝淚道。「父王不能認你啊;一認了你,便是賠上我楚室殺親的三百多條人命、一千餘人的身家財產及前途!你是豫王之子的這件事,目前只有愷太子和含情公主的貼身官女侍蓮知曉。侍蓮自是不會說,而愷太子和我豫王府素來交好,也答應要一力遮掩……總之,你犯下這樣滔天大罪,我豫王府是不能和你扯上任何關係了。這一生一世,你就只能是棠絕歡,不能夠……不能夠認祖歸宗!」
慕容含情熱淚盈眶,心中極是難受,她知道徇帝既已下詔告示天下,此事便再無挽回餘地。她緊偎著棠絕歡,低低哽咽道:「絕歡,全是為了我的緣故……」
棠絕歡茫然失神--抄家滅門,株連九族……這本就是當初他劫持慕容含情的目的啊,但為何現在一聽到有可能會牽連豫王府,他的心便像鑽刺一般的疼呢?
「噹」一聲,他手中長劍落了地,眼裡凝淚,神色卻冷合。「我棠絕歡獨生於天地之間,無親無故,無朋無友,只有一個相依為命的愛妻,我和豫王府又有何干係?!說什麼認祖歸宗,此話未免可笑!」
執了慕容含情的手,溫柔道:「情兒,咱們走吧!這個地方莫名其妙,我一刻也不想再待了。」
慕容含情含淚點頭,知他這麼說便是要放過豫王府了。心中又酸又喜,和他攜手離去。
兩人走過豫王爺身邊時,棠絕歡突覺胸口要穴一麻,竟已被豫王爺點往了穴道,登時動彈不得。
豫王爺彎身撿起地上長劍,眼中閃爍著極度壓抑的難測幽光,深深沉沉地凝視著棠絕歡。
慕容含情見他點了棠絕歡穴道,又撿起地上長劍,登時大驚,害怕他竟會為了保往楚家而殺棠絕歡以絕後患?!她一顆心狂跳得幾乎要迸出胸口,厲聲喝問道:「豫王爺,你想做什麼?」
「我想做什麼?」豫王爺挑眉,似笑非笑道。「自然是將這個劫持公主的欽命要犯就地斬立決啊!」
長劍光芒微閃,竟是劃破了自己雙腕血脈。
這一下所有人都瞭解了他的意圖,都大出意料之外,不由得震撼得說不出話來。
楚逸安急急運氣要衝開被制的穴道,驚叫道:「父王,您不可做傻事,大哥已毒入眉心,您若為他過血,便會立即魔毒入腦而死啊--」
棠絕歡心中更是震驚狂亂,百般複雜的情緒衝擊著他,腦中紛亂至極的狂喊道:「我不要你救我!我不要欠你一條命!這世上我最恨的人便是你,你聽清楚了嗎?這二十五年來,我是憑著一股想殺你的復仇執念才活了下來的,你明白嗎?我不要我的殺母仇人救我,我不要……」
為什麼在他對父子親情已然絕望的時刻,豫王爺竟然要捨命救他?為什麼豫王爺要這麼做?
豫王爺面色黯然地輕撫著他眉心間赤艷如血的紅痕,低低道:「你是該恨我,我為什麼不該?我記得當年芙蓉眉心出現這種血痕時,她所承受的慘酷折磨,那是生不如死的劇痛……她的哀嚎,至今仍在我夢裡縈迴著,我避也避不掉,忘也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