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韓真有些難堪的讓冬梅替她披上衣服。
「夫人,這兒有碗藥,是大少爺吩咐的,請你趁熱喝了。」冬梅捧來桌上的湯藥,端給坐在床沿的韓真。
「喝藥?為什麼?」有人半夜喝藥的嗎?她的身子沒病沒痛的,喝藥做什麼?韓真微微蹙眉,一臉疑惑的盯著又濃又黑的苦湯汁。
「不知道耶,是大少爺要我熬的。二少爺說這碗藥很補,大概是要幫夫人補身子吧。」冬梅聳聳肩,也是一臉的不明白。
「是嗎?」韓真輕聲的說了一句,將碗接過來,對著黑濁的液體發怔。他讓她半夜喝藥的用意是什麼?
真的是為她補身?靳碩南的心思,像眼前這碗藥汁的顏色,黑黑濃濃的,怎麼也瞧不透。
該不會是毒藥吧?一個驚駭的念頭倏然竄過腦海,心虛驚顫的冷意從韓真的頭頂往下蔓延,很快的涼透四肢。
「夫人,你是不是怕苦?要不要冬梅去廚房拿些糖水來?」機靈的冬梅在韓真的臉上讀出一抹遲疑。
「哦……不,不用了。」韓真回過神,不再猶豫的捧近碗,一口一口喝下。
若是真的毒死她也好,省得她左右為難,飽受良心煎熬。
極澀的味道勉強吞嚥後順喉而下,苦氣在胸腹間沉積,在心魂間浸蝕,凝成一股揮散不去的悲哀。
背叛的苦,要怎麼承受才能輕一些?一滴又一滴的淚水,無聲地落進碗裡。
手中這碗藥湯的澀苦,比不過灰暗惶惑的心境。
「夫人,這藥這麼苦啊?」喝藥喝到掉淚?冬梅擰高了眉,心中很是同情。
這個新夫人怕苦,下回一定要記得加蜜水。
小女婢暗暗的提醒自己。
☆ ☆ ☆
天一大亮,韓真迫不及待地溜至後門,趁著四下無人注意,伸出手小心的在後門口的石柱底下摸索。
摸到了!
韓真小臉一喜,在柱底的一道細縫裡,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小張折得細細長長的紙條。
拿到紙條後,她顫抖著手指塞進袖裡,心虛的左右看了看,盡量裝得若無其事,一步一步的走回房裡。
直到進了房,韓真終於忍不住心焦的飛快合上房門坐下來,屏著氣拿出紙條,在桌上小心地攤開,拭掉灰土,娘親熟悉的筆跡漸漸展現眼前。
吾兒:
為娘一切都好,毋需掛念。唯盼真兒謹記,勿忘當日劃剪為誓,不可一日輕棄,否則無以面對韓家先祖訓示,為娘之苦心教導也付諸流水。
另,母女團圓之日應不遠,盼來日相聚不久待矣。
母字
☆ ☆ ☆
「娘……娘……」韓真哽咽,手指流連地在墨漬之間來回輕撫,劃剪之誓已讓她毀棄了,娘要知道了,會怎麼傷心?
但娘說團圓之日不遠,是什麼意思?她不太明瞭地瞪著白紙上的黑字,心裡也沁出微小的期待。
羅騰久改變主意要她回山寨?還是要放了娘下山來找她?
雖然從小隨著爹娘四處投親遷居,但是從來沒有與雙親分離過。
三個月前爹去世時,便已經覺得恐懼不安。離開娘身邊才短短十日,卻已讓她驚怕得像是過了一輩子。
她萬分憂愁的掛念身陷狼窩的娘親,十天前被羅騰久逼下山時,她與娘親連相見道別的機會都沒有,便被強硬分開送走,新羅山寨不遠,就在城北外的山上,看似相近,卻不得相見,遠得像海角天邊。
正在發怔時,房門突然被推開,韓真一驚,立即將紙條撤進衣袖裡。
雖然迷糊,可是這次她知道這封要命的信萬萬不能被靳碩南看見。寥寥數語,便能完全揭破她的假身世!
「真兒,怎麼關著門?」靳碩南兩隻長手搭在半開的門板上,狀似悠閒。
不知有心還是無意,他頎長的身軀完全堵死她的逃路。
「我……」韓真眨眨大眼,扇形的眉睫不安地扇呀扇,心虛的模樣一覽無遺。
「看門關著,本來以為你還睡著,可是冬梅告訴我,你已經起床了。」他瞇住眼精銳的掃向她,搜索她臉上細微的變化。
「我……不知該做什麼……」而且,公婆在八年前已仙逝,新嫁娘奉茶請安的禮儀因此全免了。
新婚第一天,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調適。
「新官上任都不免三把火,你這個新當家夫人不去四處看看、督促下人?」靳碩南推開門,走近她身邊坐下來。
「我不懂這些。而且你已把靳府管理得極好,各司其職,有條有序,根本不用我操心。」韓真沒有野心,認真搖搖頭。
「是嗎?」他抬手拂去她臉上一道不太明顯的灰泥印子。「聽說你一大早到後花園去了一趟,挖到什麼寶?」
「挖寶?我沒有啊!」韓真發傻,後花園有寶嗎?
「不是挖寶,難道是種花?」靳碩南抓起她的兩隻軟嫩小手,抬高至兩人的眼前,有些刻意的一指一指細細端詳。
「我……我只是去透透氣,摸了廊柱……還是欄杆……」韓真吞吞口水,懊惱的瞪著自己指尖上的塵污。
有人看見她到後花園?那麼,有人看見她打開後門拿信嗎?韓真開始坐立不安。
「那我該罰那些打掃庭院的下人,竟然髒了你的手。才說府裡各司其職,有條有序,沒想到馬上出紕漏來了。」他輕抿嘴唇,露出嚴厲的表情。
「不是、不是。他們掃得很賣力,是我自己摸髒的。」她緊張的用力反握住他的手,拚命搖頭,深怕他真的懲罰無辜。
「那你摸的到底是哪裡?」靳碩南臉上沒有笑容,定定的看她。
「後……後門石柱……」韓真低下頭,害怕的躲開他的視線,乖順的全招了。
「是嗎?後門常有人車來來往往的,蒙灰是自然的,叫人注意打掃就好了。」他沒再追究,反手用一隻大掌將她兩手合攏包住,另一手輕拭她指尖上的灰塵。
「嗯。」韓真重新抬起頭,漾出一朵放心的微笑。
良久,兩人沒再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