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用你的虛情假意,我承受不起。」即使注意到他沁白的臉色,林嵐芷仍舊冷凝的偏過小臉,狠心的不去看他。
她對他的餘怒仍然未消。
「這麼晚了,你還要離開?」他皺起眉,分不清是煩還是痛引起。
「怎麼?你真的當我是你的禁臠,我的去留得要向你報備?」她的話句句譏刺,一轉頭不再看他,從他身旁閃過,打算走出房門。
「嵐芷。」不知如何挽留,情急之下,方流墨伸出手扯住她的手臂。
一拉扯,牽動身上的傷口。林嵐芷痛得倒吸一口氣,她抬起頭望向他,雙眼瞬間蓄滿痛苦的淚光。
「為什麼……你從來都沒看見我的傷口?」她悲哀的發現,他似乎總有辦法加重她的痛覺,踐踏她得不到回應的愛慕、踐踏她求生存的自尊、踐踏她已不堪負荷的傷痕……
方流墨一愣,像是被燙著的,突然放開緊抓的細瘦手臂。
不再看他,林嵐芷撫著灼痛的胸口,一步一步蹣跚的走進漆黑蒼涼的夜色裡。
方流墨的身影一動也不動。抓不住她的感覺頓時淹沒他,胸口悶得幾乎不能呼吸。
一轉頭,望進幽暗得幾乎不見底的迴廊。
童年夢魘中的魔魅,彷彿從詭暗的夜色裡漸漸獰化成形,夾帶蝕骨千年的孤寂感,猛烈的朝他襲來。
遠處雞啼聲清亮的揚起,昭告著天明即將來臨。
但是,他覺得這夜的黑暗似乎毫無止境的擴展,黎明時刻漫長得像是永遠到達不了的終點。
就像是……爹娘將他一個人拋在黑暗中,永遠離他遠去的那一夜……
親密的人、在意的人,為什麼全留不住?
曾抓住她的手心,餘溫未散,現在卻空空蕩蕩。望著空虛的手掌,他茫然的站了許久。
第九章
林嵐芷拖著艱難的腳步,慢慢的走回城南外的破土屋,直到天色漸漸大亮,才走到土屋。
一進屋,沒想到林老爺不但沒入睡,還雙眼炯亮地瞪著她。
「你到哪兒去了?」他半臥半坐在床上,眼裡散發出異樣的光彩。
「我……」林嵐芷不敢出聲,心虛地走到爹的床前低下頭。
「是不是在巖葉山莊?」
她驚愕地抬起頭來。爹怎麼知道?
「你這個不肖女……給我滾出去!」林老爺抖著手,顫巍巍的突然一伸手吃力的打了她一掌。
「啪!」才剛受內傷,又勉強走了一夜的路,體力早已不堪負荷,饒是那一巴掌的力道氣虛無力,仍將她打得支撐不住、跌坐在地。
她坐在地上,怔怔的撫著熱熱的臉頰,淚水早已疲憊得流不出來。
「我養你這個沒用的東西做什麼?竟然放過報仇的機會不懂得利用,反而連夜滾了回來。我真讓你給氣死!」他氣得渾身發抖。這幾個月來,朝思暮想的,全都是報復莫家,她不知道嗎?可這個笨蛋竟然啥事也沒做,白白放過這個大好機會,教他怎麼不恨?不怒?
「爹……冤冤相報何時了?」她的雙眼空洞。
爹知道她今天進了巖葉山莊,應該也知道她進莊的理由吧?可是爹的心思全被仇恨佔得滿滿,對她除了指責,便無其他聞問。
不由自主的,心頭有如被刀片一塊一塊的剜下來。
逝去的,真的再也追不回來了。林家莊的昔日風貌,爹的昔日疼愛,她的昔日天真……
「你說什麼?」林老爺被激出所有怒氣,奮力的掀被下床,拄著杖走近她,怒到極點地抬起腳,往虛弱的林嵐芷踹下去。
「要不是莫家,林家會走到這個地步嗎?所有的一切,全都化為烏有,一絲不剩!」他恨恨的瞪著女兒,扶著桌角喘著氣。
倏然,門外揚起一道陰寒的話語,劃破父女兩人間的風暴。
「不錯!要不是莫家,你們林家莊怎麼會落到家破人亡這個局面?」
虛掩的門扉突然被撞開,門外一群充滿煞氣的蒙面人,簇擁著一頂黑轎。
一名蒙面人上前掀開轎簾,只見一名毀容的男子,渾身陰冷的坐在裡面,雙眼如炬的直直瞪視林嵐芷和林老爺。
「更可恨的,還拿我暗夜門跟著你們父女倆陪葬。」那個半人半鬼的男人,眼神如刀的射向林老爺父女。
林嵐芷被他臉上交錯的刀痕傷疤驚得倒吸一口涼氣。林老爺更是駭得魂不附體。
「你……你……暗夜門門主……?」他為什麼找上門來?林老爺身子虛軟的跌坐到身後的椅子上。
林嵐芷愣了一下,隨即一手撫著胸,一手撐著桌子遲緩地站起來,退到林老爺的身邊,一臉戒慎的盯著來意不善的不速之客。
「暗夜門?林家莊被毀的那夜,不是也一起被剿滅了?」林老爺不安地問道。他一直暗自慶幸暗夜門元氣大傷,至少在逃亡的路上,少了一方惡煞來向他索命。
「哼!拜你所賜,我的手下眾徒死傷無數。我一直懷疑是你向官府通風報信,想把十萬兩酬金吞回肚去。」暗夜門主咬牙切齒的怒道,臉上的肌肉扭曲得更加猙獰。突然一個縱身,瞬間從轎內竄到林老爺身邊,虎口一伸,扼住老人枯瘦的頸子。
「我沒做!我不敢做啊!」林老爺抖著雙腿,整個人幾乎靠著脆弱的脖子掛在鷹爪上。
「你要做什麼?」林嵐芷一驚,直覺的想以肉身擋住他的來勢,卻被他輕鬆的掃開,險些跌到床邊。
「我要你回巖葉山莊去。」他瞇住眼看她一眼,慢條斯理的開口。
「回去?」她扶著床沿撐起不穩的身子。
「老頭,暗夜門因你們而毀,我要借你女兒去殺一個人抵債,應該不為過吧。」暗夜門主轉回頭向林老爺森森說道。
「殺人?我沒有武功,怎麼贏得過莫殷磊?」她掩唇驚聲道。難道要她賠一條命給他?
「誰要你殺了他?我要的,是他身邊那個女人的命。」暗夜門主嗤笑一聲。
「他身邊的……女人?」王浣兒?她顫抖起來,虛軟的跌坐到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