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遇上麻煩時,一定要去萬風藥堂找方流墨。」方流墨即是那位莫名其妙被拉來救人、從頭到尾一直摸不清上演了啥劇碼的青衣儒生。他主持的萬風藥堂屬於巖葉山莊,也是南方規模頗大的藥材集散商行。尤其是他的醫術神妙精良,江湖上稱他為萬手華佗。
「知……知道了。」浣兒嚷嚅地回答。她有些掙扎著,他的呼吸親密地拂過她頰邊,燒紅她的臉,溫熱的體溫穿過布料炙得她全身發燙,引發她前所未有的激盪。
莫殷磊察覺到她的極端不自在,也不再強挽,鬆鬆放開,任由她從他懷裡逃脫。
一掙脫鉗制,浣兒立即退了兩步,她撩起裙擺,轉身就跑、跑了幾步遠,倏地又停了下來。
他靜看著她的舉動,當她又轉身回來時,他挑起眉,不發一語,只是看著她。
「我……謝謝你。」千言萬語,酸甜百味齊湧而上。陌路相逢,只憑當年口頭的婚約、交換的信物,他在她最無助的時候,伸出援手,甚至以子婿的身份幫她辦好母親的後事,與爹爹合葬在一起。
這恩,今生今世無論如何是還不了了。
感激的淚霧漫上眼眶,喉頭哽咽,竟也只能吐出一句謝字,浣兒眨了眨眼,勉強笑了一下,想掩飾眼中的水氣,不料這一眨,竟眨出了更多的淚水,一滴一滴地滾落。
娘去世的那一夜,她怕極了,孤單的恐懼幾乎將她淹溺。她依賴著他提供的力量,在他強壯的羽翼下撫平顫抖。
她低下頭,拉起衣袖,孩子氣地遮住雙眼,徒勞地欲掩去脆弱。
耳旁彷彿聽到一聲低歎,隨即又被攬進了熟悉溫暖的胸懷裡。那是這些日子中,她逐漸習慣安憩的天堂。
☆☆☆
莫殷磊離開了。
望著遠方馬蹄滾起的煙塵,浣兒忍不住斂起眉頭,暗暗地微歎一口氣。
當初,她以為她一定度不過母親謝世的打擊,怎知莫殷磊霸氣地到來,就站在那兒,伸出雙臂,給予她源源不絕的力量。
如今的她,確信自己有獨立生活的能力,足夠堅強地面對無依無靠的未來。
她可以得到自由了,但是,她的心呢?
她覺得她的心似乎也隨著遠去的人正漸漸飄遠、飄遠。
她為她自己的矛盾感到迷惘。到底出了什麼岔兒?怎地成了這情況?
心的一邊彌補好了,可是另一邊竟失落了。這一部帳,該要如何追回?她幽幽地想。
他說兩年之後會來接她。但是兩年的人事變遷根工難以預料。他……可會掛念她?到時候,他是否會記得她?
無解呀!
只有時間,才有答案。
才分離,浣兒便已陷入濃濃的思念,迷惘又矛盾。
一旁的小月沒有留意到浣兒心思的千回百轉,陪主兒送客,瞧得眼酸了,開始按捺不住。「小姐,風大易著涼,人也早看不見了,我們進去了吧?」
浣兒回過神,抬頭看了看路的盡頭,早已人煙杳杳。
「對啊,小姐,該進去了,反正兩年後姑爺就會回來,」王達也一派輕快,彷彿姑爺出門頂多三兩天便返回的模樣。
只有站在後方的方流墨聽得直想歎氣,這一家子可算是物以類聚。主兒行事固執,莫名其妙地決定獨居,堅持不願跟莊主回巖葉山莊。那一對僕人也是神經大條,完全不懂他們小姐的兒女心思。
不過,這也不是他能管的,而且,也輪不到他多事,少主只交代他好好保護少夫人即可。
「少夫人……」他話一起頭即被打斷。
「請別如此稱呼,叫我浣兒就好。」她還是不喜歡被冠上頭銜,暫時的權宜身份,不知能用多久,那麼不如不用。
方流墨只是一笑,又繼續說道:「這兩年中,無論任何事,萬風堂隨時聽候差喚。」「多謝方公子。」
「那麼,我先離開了……少夫人。」他轉身前刻意地又喊了一聲,狡黠的神色一點也沒有洩漏在臉上。他有預感,她總有一天一定要習慣的。
浣兒察覺到他的一絲絲不懷好意,不至於惡劣,但就是含著一股捉弄人的味道。
她好氣又好笑,不明白這堂堂一個大男人怎會如此地孩子心性。對這種人,你越是彆扭不自在,他越讓你不好過,面對他的方法只有笑罵由他。
「您慢走。」她聰明地不和他計較,含著微笑向他點了點頭。
方流墨眼見挑撥不成,自討沒趣地翻身上馬,兀自咕噥著這個少夫人怎麼如此聰慧,簡直討不到什麼便宜。
所有人離開後,四周霎時冷清下來,浣兒不由自主地又向著北方出了神。
「小姐,人都走光了,你還在看啥啊?」小月又問了一次。她單純地以為客人都走遠了,也不必再站在這兒繼續吹風吹沙吧?
是啊!她還在看什麼呢?這不就是她極力爭取且渴望的獨立嗎?浣兒自嘲一笑。
她用力地吸了一口氣,用力拉開唇線。「沒有啊!我們進去吧。」不待任何人的反應,她逕自走進屋內。
小月這才察覺到小姐不尋常的心思。「嗯……達哥!」她望向小姐有些鬱鬱寡歡的身影。「你覺不覺得小姐怪怪的?」
「有嗎?」王達搔了搔頭,小姐的背影除了看起來瘦了點,其他的都很好啊!
「真的啊!你看看嘛。」小月不死心地要王達再仔細看。
「這……這……有嗎?」難為了王達這一個粗漢子,他哪看得出浣兒屬於小女兒千折百回的心思?
「你……你真愣啊你。」得不到迴響,小月氣悶地啐他一口,返身進屋,不再理他這塊大木頭。
王達滿臉委屈地站在原地。「娘……娘子……」他實在不明白,小姐到底哪裡不對勁。
不過,他聰明地選擇閉嘴,免得氣死娘子。她說有就有吧。
唉!幹活去。
打獵對他來說,還是較得心應手些。王達自言自語地朝著後山走去。
☆☆☆
將近兩年的日子在平靜中度過,一成不變得令人幾乎產生錯覺,好像莫殷磊的影子只是存在浣兒的想像中。只有定時出現的方流墨才能確定她真實發生過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