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堅強又脆弱的矛盾體,激越地撞進他的心坎,是他聽始料未及的。
「我以一生起誓,往後絕不讓你再如此落淚悲慟。」他拂著浣兒胸口的龍風暖玉,低聲說著只有他自己聽見的諾言。「從你在幼時索去了我的玉珮之後,你就已是我的了。」
浣兒的淚水,撼動了他。她一滴一滴的淚,燙得讓他忍不住猜測,有一天,她是否也會這樣為他哭泣?
輕輕一笑,他覺得命運果然奇妙。當他還不解人事,不知何謂姻緣時,就已將他的娃娃新娘送到了他的手中。
如今娃娃長大了,命運又安排讓她走回他的生命中。他既然已認她為侶,此生此世就注定不變。
浣兒依然在他懷中沉睡,聽不見命運的輕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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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跟你去北方。」浣兒堅定地重申。一身的素縞襯得蒼白的面容更加羸弱,可是她的眼神卻炯亮且固執地望著莫殷磊。
「別忘了,你是我的妻子。」重複的對話令他耐心盡失,一簇火苗從深墨的眸中燃起。他考慮著乾脆將她直接扔上馬背。為浣兒處理了母親的喪葬事宜後,他已浪費太多的時間在這裡。他必須盡早回去,莊內龐大的事物尚待處理,總不能閒置太久,教年邁的父親費神打點。
「那只是口頭約定,又沒拜堂,算不得准的。」浣兒天真地反駁。
「你想要它變成既成事實,也很容易。」莫殷磊雙眼微微一瞇,有些動怒地瞪著她。
浣兒嚇得有點退縮,他的口吻明白地向她表示他不只是說說而已。
「我……求你,讓我再留在這裡一段時間。」她改以哀兵策略,希望能打動他。
莫殷磊惱了,一把抓過她,忍不住逼問出口。「是不是有人在等你?」莫非她是為了另一個男人,不願離開?十六年的歲月中,很有可能早已心許某位相知相好的青梅竹馬。
他為這個隱約潛伏在心裡作祟的念頭,引得一股無名醋火熊熊上揚。
若非心有所屬,一個女孩兒家怎會頻頻暗示他退婚,寧願擔負身敗名裂的風險?
浣兒被他毫無預警地扯過去,身子不穩地朝他倒下,她的雙手反射性地疊上他的胸口支撐自己。衣料下的熱氣彷彿炙穿了她的肌膚,她慌得立刻想收回手,卻教他一把抱得牢牢的。
她又羞又驚。「你在說什麼?」誰在等她?他問的是什麼意思?
抱著不小心跌偎進他懷裡的浣兒,莫殷磊探著她如水晶牧的眼眸。「你心裡是不是有另外一個男人?」
地起初不瞭解他的話語,愣了一會兒,才領悟過來,頓時臉兒脹得通紅。「你……可惡……」她羞憤得轉身就走。
他竟把她想得如此不堪?
他怎能如此可惡?當初他理所當然地進入她的生命裡,理所當然地打算她的未來,現在竟開始詆毀踐踏她的尊嚴?他將她置於何地?真的當她是他的附屬品看待?
「浣兒?」他驚覺他的懷疑傷到了她,挽住了她的腰,不讓她拂袖而去。
浣兒幾乎快哭了出來,轉過頭硬是不看他。她從小就不常哭,但是遇到了他,動不動就被他的三言兩語逼出眼淚,她痛恨自己在他面前一次又一次地顯露軟弱。
「對不起!」低沉的道歉從她耳際傳來。
她在一陣錯愕後眨眼看他,淚水還掛在眼睫上。他竟然會道歉?
過了一會兒,她低下頭,語調清幽難抑。「我只是……只是想要盡一些為人子女的本份,為母親守孝,只是如此而已。」萬般的委屈,化為落寞數語。
此時他覺得他正在脅迫一朵嬌弱的小白花。她偶爾不自覺洩漏的無助彷徨,一次一次地擰亂他所有的心思。可是待她又重新拾回堅強面具戴上時,卻更加惹人憐惜。
這個矛盾的女娃兒,正在一天一天地,使他逐漸對她著迷。
莫殷磊的靜默讓浣兒的心漸漸低落。看樣子,他仍是不改初衷。
就在她打算死心之際,他竟然開口了,「你一人在這兒,真的可以?」
浣兒訝異地抬起頭。
他一哂。「我並非難以通融,只是你一個女孩子住在這山野,讓人不放心。」他道出真正的顧慮。
她奮力地搖頭。「不會,不會有問題的。我不是一個人,有王達和小月陪我啊!而且,我們也有能力自食其力,真的沒有問題的。」抱著一絲絲的希望,她急切地保證,兩頰撲上一抹紅。
浣兒的表情彷彿一隻意識到鳥籠的門即將洞開的小雲雀,興奮難抑。
看著這只喜形於色的小雲雀,莫殷磊歎了一口氣,眼神精光斂了起來。這隻小鳥兒呵……「兩年,我只給你兩年。兩年後,便得回到我身邊。」他凝眉低語,不再多流露任何情緒。
浣兒再一次被他沉沉如絨的嗓音迷住,催眠似地看著他,眼睛不由得酸澀起來。
他淡然的承諾,怎知隱含了多少的體諒及包容?古來有言女子出嫁從夫,他們雖然尚未拜堂,卻已經向天地焚香跪拜過,也算有了夫妻之名。她向他提出獨居的要求太逾越禮教,沒想到他竟然寬大地給了她守完大孝的期限。
為此,浣兒滿心感激。「莫公子……在這段期間中,若是遇到心儀的女子,請別誤了佳期,我們兩家的婚約可一筆勾消,我不會介意……」然而,一聲驚呼斷了下面的話。
莫殷磊猛不防地攬腰將她一拉,牢牢地把她鎖進他的懷裡。
「以後別再讓我聽到這句話。」雖然他的語調平淡,但是他那狂烈的眼神卻看得她全身僵寒。
「但是……」她不想綁住他。像他這麼好的人,值得等待更好的女子。
不過,他的眼神教她說不下去。
「我說的話,你聽到沒有?」他在她耳邊厲聲低語,看到地愣愣地點點頭,才滿意地放柔眉心。
「我答應了你母親,也發了誓,就一定會做到。我莫殷磊一輩子只會有一個妻子,那就是你,記住了。」他一手掏起她胸口的玉珮,手指細細地撫著上面精緻的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