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知道峻德天龍收養他、教育他,是為了日後幫他取得天下,但他還是對他心存無限感激。峻德天龍提供了他優渥舒適的環境,那是許多與他同齡的孩子所無法擁有的。
目睹了同伴一個接一個活活地餓死、凍死,飢寒交迫面臨死亡的那一刻,他永遠無法忘懷峻德天龍及時伸出援手的恩情。
因此,他懷抱著這一份永生難忘的恩情,從年幼時便不斷的督促自己、鞭策自己,成長後一定要竭盡心力,接管義父托付給他的城內政務。
將一身才能所學,加倍回饋給義父最重視的峻德城,對他而言,是天經地義的事。
為了峻德城、為了義父,甚至為了義父的願望,他可以付出生命、付出一切。
但是,朱瀲眉和那七個孩子之間的感情,卻打破了他認定了一輩子「施予」與「回報」的信念。
朱瀲眉看到他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忍不住失笑。
她拉著被子掩住胸口坐起,伸出軟嫩修長的小手,像安撫孩子般的拍拍他的頭。「表情這麼呆?你怎麼了?」
朱瀲眉的溫暖笑容,像是化成了一塊烙鐵,灼燙他的眼、他的呼息、他的胸肺。
就在迷憫愣然的一瞬間,他想起遺忘很久的娘。
記憶中的娘親,好像也曾似她那般溫柔地對著他笑、摸著他的頭,口中還輕斥著。「你這野小子,又跑到哪裡去玩得一身髒了?」
她是真的將自己當成那七個孩子的娘了。天底下,只有母親會對自己的子女無偏無私的付出。
他在她身上,彷彿看到了當年娘的影子。
這一刻,峻德齊有如撥雲見日般,釐清了自己的情感。他終於明瞭自己為何總是無法將眼光從她身上挪開。
她週身自然輻射出的溫暖,強烈的牽引著他失去已久的孺慕情感。
峻德齊衝動的一把抱緊她,將她連人帶被緊緊地抱在懷裡;將自己忍不住泛出淚光的眼,深深埋進她沾著花香的發瀑裡。
「哇──你、你做什麼?怎麼這麼粗魯無……」朱瀲眉被他嚇了好大一跳,氣急敗壞的想掙出他的懷抱。「峻、德、齊──你……」
「妳身上有娘的味道,好香。」他姿勢未變,固執的不肯放鬆手勁,聲音悶悶低低的,透入她濃密的黑髮裡,顫入她易感的心房。
朱瀲眉聞言,條然靜止下來,彷彿接收到他急速動盪翻騰的情緒,她心口莫名的滲出酸楚的感覺。
過了一會兒,她抬起手緩緩地貼上他結實堅硬的裸背,輕閉上雙眼,靜靜的回擁住他。
「那些孩子很幸福,雖然無父無母,卻還能有像妳這樣的娘來疼,難怪在他們的臉上找不著一絲絲受過現實傷害的影子。」過了一會兒,他終於動了動,將她一塊兒拉著躺下。
她無語而溫馴地棲伏在他堅實暖厚的胸膛上,聽出他歎息的語氣中有著不自覺的羨慕。
峻德天龍收養他們四兄弟,是因為相信他們長大後,可以輔助他的天下大業。
若是他們不再有利用價值,峻德天龍還會收留他們、在他們身上花費心思嗎?
也許,大哥峻德修就是因為失去價值,才讓義父不顧多年的親情,執意要將大哥審罪入獄。
突然間,某種異樣的思緒跳入腦中。
他急著抓住稍縱即逝的思緒尾端,心中覺得那似乎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峻德齊不適地低吟一聲,忽地抱住頭,讓朱瀲眉略微受到驚嚇。
「你怎麼了?不舒服嗎?」她擔憂的急急抱緊他。
「我好像想到什麼,可是又記不起來……」他將頭埋進她胸前,語氣挫折不已。
朱瀲眉呼吸一窒。「那麼,你有想起什麼嗎?」她的嗓音藏不住顫抖。
經過一段磨人的沉默,胸前的頭顱終於搖了搖,她偷偷地鬆了一口氣。
「想不起來,就不要勉強了。」她一面輕輕地拍拍他的背安撫著,一面又心虛的祈求他不要記起那段回憶。
不要想起來……不要想起來……
她在心裡默念著,費力的壓下心口的不安感。
他的記憶就像一把刀、一枝鎖鑰。一旦他想起了墜崖的原因,他們之間的聯繫便會立即被斬斷,因遺忘而暫止的天定命運,也將被啟開,繼續朝向無法挽回的結局轉動。
恢復記億的他一定會執意離開,回到峻德城去,然後走上送死之路。
那麼,那麼她……
「那麼,我們再繼續咱們的洞房花燭夜吧!一刻千金耶,不可以浪費掉。」他的頭緩緩地在她柔嫩的胸前蠕動,在她白嫩敏感的兩團柔嫩上,留下濕滑的觸感。
「啊?」朱瀲眉呆住。他的情緒怎麼轉換得這麼快?
這男人……是太看得開,還是天生少根筋?前一刻還懊喪不已,下一刻馬上就能進入狀況?
「女人,專心點!發什麼傻呀?」峻德齊不懷好意的咧嘴一笑,條地伸出黝黑的大掌襲向她胸前,嚇得她倒抽一口氣。
「啊!你──唔……」
用力扯掉她身上薄被的同時,他的唇也覆上她的,吻掉她所有的驚呼──
第五章
天很藍、雲很白、草很綠、人很……
很無聊、很無趣、很無所事事!
峻德齊雙手疊在腦後,躺在山坡上望著天空,無奈的歎了一口氣。
剛開始的時候,絕谷中的日子平靜無波,宛若桃源,令他覺得可以就這麼一輩子安安穩穩的過下去。
可是,時日一久,心中一個不踏實的空洞開始慢慢擴大,卡在那裡,一日比一日難受。不管他找再多的事來忙碌,莫名的空虛總會在不經意的時候,侵襲、啃蝕那個洞。
不斷壓抑之下,空虛的感覺更加惡化,絕谷的悠閒成了折磨人的無形牢籠。
經過三、四個月的休養,傷勢逐漸痊癒。
成為他新婚妻子的瀲眉,變得甜蜜又體貼;與她一同照顧七個孩子,也變成生活中的樂趣泉源。但是,不知怎麼回事,他整個心神就是越來越不安定,彷彿困獸般,亟思破押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