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君皇竟然不瞭解我的苦心,半年前竟然因為一時衝動,就想殺了齊王。要不是齊王天生命格奇重,大難不死,今日恐怕將無人能解君皇的凶險大劫。」九指神算冷哼一聲,端起茶喝了一口。
「齊兒和修兒兩人的能力太強,要是他們與外人聯手對付我峻德城,恐怕會變成我最大的威脅。」
「所以君皇乾脆斬草除根?」九指神算輕聲嘲弄。自古以來,凡是站到千萬人頂端的君皇,誰不是和他一樣?怕死、猜忌、冷血。連撫養十幾年的養子,只要一現出威脅性,都可以毫不遲疑地除掉。
「如今已經事過境遷,況且齊兒也已不記得了,這件事我已傳令讓所有的人封了口,請先生也別再提起。告訴我,接下來,我該做什麼?」峻德天龍不悅地揮揮手。
「齊王銷聲匿跡長達半年之久,半年的時間,足以改變一個人的想法。為免齊王心生貳心,最好將他可能牽絆難捨的人事物清除乾淨。」
峻德君皇思考了一會兒,目露殺機。「是嗎?那就派兵剿滅了那個流泉大夫說的絕谷,不留活口。」
※※※
當他接獲義父派兵剿滅「絕谷」時,峻德齊渾身止不住的震顫。
絕谷?是上次流泉大夫說的、他待了半年的絕谷?腦海裡有股聲音,不斷叫囂著要他快去阻止。
「義父,為什麼要剿滅了絕谷?」峻德齊強行衝入峻德天龍的寢宮。
他的冒失闖入,加上稱謂不當,令峻德天龍極為不悅。
他非常隱忍地回答峻德齊。「根據情報,絕谷裡躲著的人,全是各個城國早該被誅殺的叛臣重犯。這個危險的地方太靠近峻德皇城,為免遺禍將來,不能任其壯大。」他冷冷地解釋。
「難道不能招降?」
「我已經派兵出發了,多說無益,退下。」他明顯的擺出不願再多說的表情,袖子一甩,大步跨入寢宮內室。
礙於宮規,峻德齊不好發作,只好壓下滿腔的焦急退出殿外。
突然腦中一閃,他毫不遲疑的,立即衝到治王府去找流泉大夫。
「流泉大夫!老先生!你在哪裡?」他在治王府裡四處尋人,惹得整座府邸雞飛狗跳,僕人衛兵攔也攔不住,最後終於在最深處的一座涼亭找著正在賦閒下棋的峻德治和流泉大夫。
「流泉大夫,我終於找到你了,快告訴我絕谷在哪裡!」峻德齊衝到亭子裡,一把扯住老人。
「治王主子,小的無能,攔不住齊王。」趕來的僕人們面有愧色的向治王求饒。
「你們要是攔得住,齊王還是齊王嗎?退下吧,沒事。」治王輕笑,揮手要他們退下。齊二哥一向是他們四兄弟裡最沒耐性的,脾氣一來,誰也擋不住。沒想到半年不見,他依然沒變。
「齊王想去絕谷?」
「廢話,難不成是來找你喝酒的?快帶我去絕谷!」峻德齊吼道。
流泉大夫看向峻德治一眼,得到峻德治首肯後,他才開口。「那就請齊王先放手,讓我去牽馬吧!」
「二哥,我還是要提醒你,義父不會希望你去的。」峻德治狀似不經心的開口,心思重又回到桌面上的棋局,拈了一枚棋子,輕輕落子。
沒有響應?峻德治將眼光從棋盤上收回,抬起頭來後,只面對了一抹空氣。
眼前哪還有人在?
急衝急行的峻德齊早把流泉老人拖到老遠的迴廊那頭了。
※※※
當峻德齊和流泉大夫策馬到達絕谷時,為時已晚。
所有房舍全都被熊熊大火燒成灰燼,整座山谷浸浴在一片血海裡,慘不忍睹。
峻德齊發現倒在地上的死者,許多面貌已經被血染得瞧不清了。但是,他卻可以很輕易的在腦海裡勾勒出他們生前或笑或怒的生動模樣。
田里有一頭大型的臨死牲畜,正在痛苦抽播著。
「阿牛……」他叫出一聲,隨即駭然住口。
一股毛骨聳然的熟悉感,令他陷入無止境的恐慌中,他的情感幾乎與這些人同化。
憤恨、不甘、痛不欲生的狂烈情緒席捲得他暈眩欲嘔。
他瞇起眼,直覺的策馬來到一處最熟悉的房舍前,看到了一名女子全身是血,木然的跪坐在地,抱著一個好小的孩童,她的身畔還躺著六個小孩的屍體。
女子抬起頭來,兩眼空洞的望著高高坐在馬上的峻德齊。
「是妳。」他認出她就是那天在大道旁被士兵找到的女子。
望著他依舊陌生的眼神,朱瀲眉原本乾涸的眼裡終於浮出淚水,一顆又一顆沿著沾血的雪頰滑下。
「我好不容易將他們從死神手裡救下的。他們還好小,還要很長的時間長大,他們乾乾淨淨的來世間走一遭,什麼壞事都沒做過,為什麼還要痛苦的枉死在屠殺的刀下?」她小心翼翼地摟緊小和小小的身體,臉頰貼上冰冷的小臉蛋。
她已經抱了他好久,可是小和的小身子還是一樣的僵冷。
峻德齊心口彷彿受到重擊似的無法呼吸,他無意識的下馬,走到孩子的身邊蹲下,一臉的痛楚。
「你大概也不記得他們了吧!真不公平,他們一直到死,都沒忘記你呢!」她笑得溫柔、笑得苦澀。
「我說給你聽好了,他叫小津,是老大;她是小婉,最溫柔的姊姊,我們還曾私底下開玩笑說,將來要把小婉嫁給小津呢!小昭,很乖、可是很固執;這是小信、這是小容,兩個年紀很接近,所以特別皮;這個是小蒙,不大喜歡開口學說話,有些讓人擔心;我懷裡的這個叫小和,是最小的孩子,剛剛學會爬。」她伸出染血的纖指一個一個的指著每一個孩子,嗓音輕輕柔柔的敘述,一一細數的話語裡,充滿了慈愛和疼寵。
峻德齊不知道自己流淚了,腦中的疼痛如蟻如椎地猛烈襲擊著他的知覺。
「很痛苦嗎?反正你又不認得他們,轉個身再忘記就好了,人總是很健忘的。」看著他的淚,朱瀲眉的心麻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