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她身上,下了一個賭注。
「新娘子?像娘一樣?」
「是,也不是。」正確的說,是他孩子的娘。
這麼個牽扯,只怕他和她的命運更加糾纏不清了吧!峻德平有些挑釁地看著老人。他要看看,他的命格是如何因這小女孩而生變!
普通人總會想要趨吉避凶,他偏要反其道而行。
峻德平的心裡浮出一絲痛快。
老人似是看透了他斯文表相下不馴的心思,悠悠地歎了口氣。
「罷了、罷了,明知是天命,怎好生違背?」不知是指自己的多事,還是惱他年少桀驁的心性,老人手裡的─杖「篤、篤、篤」地在地上擊了好幾聲,最後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阿鎖從頭到尾仍然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也不明白自己的命運已在兩人的手上轉了一圈,最後由峻德平以開玩笑的心態替她作了決定。
「阿鎖,以後就跟在我身邊,我要好好的看著你長大。」峻德平蹲低身子與她平視。
阿鎖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不過你可要委屈一點,將來除非是你出閣,或是我主動讓你走,否則你絕不許穿女裝,也不許告訴別人你是女兒身,知道嗎?」他抱起她,將她扛坐在他的手臂上,回頭跟他的隨從們會合。
他的體格看似屬於瘦削斯文,其實在華麗的衣著下,卻包裹著訓練結實的肌肉,抱起她來毫不費力。
不解世事的小阿鎖忙將兩隻軟軟短短的小手攬住他的頸項,怯怯地望著有些高度的地面。
大哥哥好高、好有力氣哦,爹從來就沒辦法這樣抱著她。
「回答我,小阿鎖。」他騰出一隻手,輕輕拍拍她的小臉,喚回她的專心。
「哦!」她根本聽不懂他說的話,只知道他要看她長大,還有要她當……什麼娘的……她隨便迷糊的應了他一聲,算是回答。
峻德平滿意地撫了撫她糾結的髮絲。
不管阿鎖是否真如那老頭說的會壞了他的天定命格,他要先擋下一些讓他人注意到阿鎖的機會。這女娃兒的眼睛很漂亮,長大後肯定會勾走不少男人的魂魄。
既然打算要收了她,他就要先杜絕將來的變量。
從現在開始,世間只有「男」的小阿鎖,「女」的那一個,已消失在這座大哥血剿過的死城裡。
「小阿鎖,記住,『你』現在是小男生阿鎖哦!」
「那可以吃嗎?」她餓了。
「世上只有我能『吃』你,不過現在你太小了,時間還未到。」他一語雙關。
「那什麼時候才能吃?」天快暗了呀,晚膳應該要開動了!小阿鎖扁唇。
「我說過,時間未到。」他心情極好,一臉縱容地與小阿鎖雞同鴨講。
「我不要跟大哥哥走了。壞大哥哥,我餓餓,我要爹娘──」一聽沒吃的,阿鎖開始鬧脾氣,在他懷裡猛蹬腳。
「你爹娘死了,現在你只有我。」峻德平直接而冷酷地告知小阿鎖,也不管小阿鎖知不知道什麼叫死亡。
「我要爹娘──壞大哥哥──我要爹娘啦──」小不點開始尖叫。
峻德平對她的吵鬧毫不理會,只是用手臂壓住她踢動的小腳,卻引來更尖銳的哭叫。
「哇──嗚嗚……我要娘、我要娘、我要娘──」
一大一小的身影,逆著光,伴著哭鬧和輕哄,漸漸融入暈紅如血的夕陽裡。
※※※
歲月悠冉,十年如煙過。
不對勁!
真的不對勁!
峻德平不動聲色地停下腳步,耳尖地聽見另外細不可察的腳步聲也倏然止住,俊秀的臉上閃過一抹微諷。
從出了峻德城城門那一刻,他就知道被人跟蹤了。
對方的跟蹤能力似乎並非頂尖之輩,而且從稍嫌輕盈的履音聽來,他幾乎可以斷定對方應該是一名內力不怎麼樣的女子。
一名功夫不怎麼樣的女子,對他來說應該構不成威脅。
然而不知為何,他總覺得似乎還有另一個人隱身暗處。但教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從頭至尾,他卻只能察覺到屬於那名女子的腳步聲……峻德平微瞇了一下眼。
「平主子,怎麼了?」他身後的書僮,小小的個頭,汗流浹背地馱著一個大布包,年輕憨氣的臉龐上流露出緊張的神情,向四面望了又望。
平主子這一次出門很奇怪,大路不走,專挑這些草長得比人還高的小路走,而且三不五時就停下來歎一口氣。
「唉──」彷彿要和小書僮的想法呼應似的,峻德平適時又悠又緩地吐出一口氣。
小書僮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仔細一看,這個小書僮就是十年前峻德平由死城中撿拾回來的孩子。
自從阿鎖長得夠大了,峻德平便將她調來身邊,負責貼身侍候他。
在峻德平的命令下,十年來,平王府中無人點破阿鎖的女兒身,久而久之,就連早已穿慣男裝的阿鎖,也都快遺忘了自己真實的性別。
「平主子,你別再歎氣了,你越歎,阿鎖我聽得越心驚耶!」阿鎖皺起眉頭,悶悶地埋怨道。
她從小就跟著平主子跑遍南北各個城國,已數不清多少次了,哪一次沒有風險惡浪?不過憑著平主子聰明的腦筋和敏銳的反應,總是能夠一次又一次的化險為夷,逃過劫難。
可不知道怎麼回事,這一趟出門,她老是感到毛毛的。一路上,煩躁的情緒讓她有些忍受不住平主子莫名其妙的歎息,神經早已經緊繃到只要平主子再多歎一口氣,她就要驚跳起來大叫了。
峻德平像是沒注意到苦命小書僮的抱怨,兀自沈思了一會兒後,搖了搖頭,繼續舉步前進。
「平主子,等等我啊!」阿鎖重新馱了一下身後的大布包,額上的汗還來不及抹掉,便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峻德平沈浸在自己的思緒裡,沒聽到阿鎖的叫喚。儘管一路上莫名的不安,但他仍然必須盡力完成峻德城主、也就是他的義父峻德天龍交代下來的使命。
現今掌權天下達兩百多年的聖羅皇城勢力逐漸衰微,峻德城卻日漸興盛。義父野心難掩,難免成為聖羅皇朝的眼中釘,只是礙於目前兩方勢力正處於微妙均衡的狀態,因此聖羅皇城和義父始終彼此觀望,遲遲按兵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