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中立的朗日城恰好位於東西貿易交流的中心樞紐上,掌握兩大國的經貿運輸大權。此時峻德城和聖羅皇城在政治實力上難分軒輊,只要任何一方的財勢力量大過另一方,天下局勢立判。因此,朗日城的歸附成了左右天下局勢的關鍵。
前些日子,大哥從諶城帶回來一名貢女,被朗日城少城主看上了,派了密使前來峻德城,想以那名諶城的進貢女子為條件,交換峻德和朗日兩城的友好結盟。
朗日少城主算準了峻德天龍為了謀得天下共主的地位,一定會答應。而代主前來的朗日城密使似乎也很清楚峻德城亟盼結盟的願望,氣焰上顯得有些神氣睥睨。然而朗日少城主自信滿滿的千算萬算,就是沒算計到大哥峻德修竟然不買他們的帳,態度異常的強硬,說不放人就是不放人。
兩城結盟計劃破裂,朗日城密使眼見達不成使命,廢話也不多說,當場走人,使得義父在朝殿上氣黑了臉。
大哥為了諶城美人寧與天下人作對,使得峻德和朗日兩城絕交,搞得義父大發雷霆、火冒三丈。
但是這些行為在峻德平的想法中,都不算什麼。
難得一向寡情的大哥會對一名女子如此執著,身為義弟的他,當然很為大哥感到欣慰。
但是──
「為什麼?為什麼是我負責去朗日城收爛攤子呢?美人我一口也沒沾到,卻要我冒著生命危險到朗日城去求人家再次結盟!」峻德平有些哀怨地甩開折扇,用力地扇呀扇,希望把額頭上那片烏雲揮散。
朗日城主不久前才因為要不到糖吃而灰頭土臉,此時若一見到只帶了個憨書僮前來求盟的他,惱羞成怒之餘,會不會剁了他洩憤是一回事;現在東西對峙的局面,隨著朗日城立場的搖擺顯得極其敏感,兩方勢力消長極可能瞬時即變,到處風聲鶴唳、人心惶惶,說不準何時就要發生大戰,此時出門更是簡直要他的命。
可偏偏在他臨走之前,所有人全都對他投以無比信賴的眼神。
包括義父峻德天龍在內,似乎都很樂觀的認為,只要由他峻德平出馬絕對能馬到成功、水到渠成。
看到大家期盼的眼神,他還能說什麼?即使有千百個不願意,但在所有人的期望下,也全都吞進了肚裡。
大家都認為他一定能扭轉劣勢,立下大功。
然而事實是,不管他再如何舌粲蓮花、長袖善舞,他仍然只是個擁有血肉之軀的凡人,總有無法力挽狂瀾的時候,總有不想說話、不想動彈的時候。
他只是個人,不是製造奇跡、力挽狂瀾的英雄。
英雄,有大哥一個人當就好了。
馳騁沙場、萬夫莫敵的修王大哥──「戰鬼」峻德修,才是真正的英雄人物!
突然之間,峻德平心裡充滿濃重的倦怠感和無力感。
長年累月的勾心鬥角、時時刻刻動腦與人周旋的日子,開始讓他覺得累。
很累、很累呀!好想逃離這些過多的期望和包袱,最好能逃得遠遠的,讓所有人都找不到……一瞬間,峻德平的眼神有些飄離。
「平主子……咱們……什、什麼時候才……才會到朗……日城啊?」阿鎖像只得了哮喘症的老騾子,拚命喘著氣,一步拖著一步,幾乎就要背著大布包趴到泥土地上。
她覺得好累、好累,快要不行了……峻德平收回心神,一轉身才注意到可憐的書僮阿鎖已經快累癱了。
「可憐的小阿鎖,換我拿包袱吧!」峻德平同情心大起,不顧主僕身份,大手一撈,幫小書僮分些負擔。
他掂了一掂包袱的重量,俊秀的濃眉忍不住一蹙「包袱不重嘛!阿鎖,你越來越不濟事了。」他的語氣挑著濃濃的訕笑。
背上重量頓時一輕,阿鎖險險就要撲倒的身子好不容易才恢復平衡,但在聽見主子毫不憐憫的苛言後,一口氣喘不過來,終於重重地仆跌在地上。
不……不濟事?嗚嗚嗚她背著這不中用的包袱背到幾乎沒力,竟然只得到平主子的一聲訕笑?
阿鎖兩眼含著兩泡淚花,雙手握拳恨恨地捶著地,只覺得自己好苦命。若他沒提那個大布包袱,她心裡還不會這麼不平衡……「跟著我東奔西跑這麼久了,怎麼還是沒練出像樣的體力和肌肉?渾身白白淨淨、細皮嫩肉的,怎麼看都像個耐不住操勞的大姑娘家。」峻德平的話,終於惹毛了阿鎖。
「大姑娘家?」阿鎖被惹毛了,忽地一下從地上跳起來。「誰比較像大姑娘家,平主子您心裡有數!」她吼得整張臉脹得通紅。
阿鎖平常很任勞任怨,可是只要火氣一來,什麼身份地位全都會拋到九重天外,管他是誰,只要惹毛了她,照樣破口大罵。
「呃……小阿鎖,別激動。」看著阿鎖幾乎要噴出火來的眼睛,峻德平一手拎著包袱,狀似無辜的眨眨眼,小心翼翼地開口安撫道。
深黑眼眸裡,難以察覺的寵溺笑意從中一閃而逝。
十年前收養小阿鎖的時候,根本沒想到逗弄小阿鎖會成了他生活中無比的樂趣泉源。
「別激動?我只要想到自己竟然為你背了一個不中用的包袱,走了千百里的路程,我就嘔!」阿鎖氣得十指成爪,舉在胸前,無法決定是要抓破峻德平的俊臉,還是他手上的大包袱?
「誰說這包袱不中用?它很重要的……」峻德平一面小心地把包袱藏到身後,一面小小聲地反駁,像是極怕阿鎖一瘋起來會抓破包袱洩憤似的。
「重要?裡頭全是花俏得不能再花俏的衣裳行頭!除了姑娘家,哪個大男人會帶著一大包袱的衣裳行頭出遠門?」阿鎖不停地跳腳。
「錯、錯、錯!」峻德平聞言,馬上豎起食指,一臉嚴肅地向小書僮搖了搖指頭。「佛要金裝,人要衣裝。何況我身為峻德城的大使,經常出使各城國參加正式場合,與各國城王相侯往來交好。我的衣著打扮、舉手投足,無一不代表我峻德城的門面和風範,所以怎麼能不慎重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