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門外鑼鼓喧天,門內淒涼哀勵。
水靈像丟了魂的人兒,任由從巧巧家裡趕來的老小姐為她梳理裝扮,呆滯的眼神蕭索漠然,教人看了好生難過。
巧巧不知跟她灑了什麼迷魂藥,但見她行動不便,一副癡癡傻傻的模樣,美麗的眸子蓄滿晶瑩的淚珠,那種無言的悲愁,叫人看了更加心痛不已。
老小姐一邊抹去落淚、一邊為她戴上鳳冠,小巧秀雅的臉龐有數不盡的離情依依。巧巧擔心被闕家的人識破她的詭計,特地跑回去把她認為比較好騙的老小姐找來,讓她全天候的守著水靈,美其名是伺候她,實際上是在監視她。
然而老小姐的心早就被善良的水靈給收服了,若不是她的賣身契仍握在巧巧手中,她真想帶著水靈摸夜逃之夭夭,說什麼也不讓她嫁給那個「臥病郎君」。
「水靈姑娘,你得堅強點,努力把神智恢復過來,才能夠盡快想辦法把黑豹大哥找來替你解圍,否則萊紫就算有心幫你,也不知從何幫起。」
一串淚水彷彿斷了線的珍珠,自水靈的眼眶裡滾下來,一顆顆無聲地淌落衣襟,震顫住老小姐的心。
一天一夜了,她始終不哭不笑也不說話,臉上盛盈的一徑是那種沒有表情的表情,像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而今,這成串的淚珠兒則道盡她深埋心底莫大的委屈。
老小姐今晨第一眼見到她,就直覺得不對勁,不必問也猜想得到,鐵定是巧巧搞的鬼,這世上沒人會願意嫁給一個行將就木的人。
汝臨縣勻陽地方的百姓,誰都聽過闕莫言這位身繫萬貫家財的豪門公子,但誰也沒見過他,即使是日日伺候他吃食的丫寰,也說不清他究竟長什麼德行。總而言之,他是一個絕對神秘、又十足悲哀的人物。
老小姐光是用想的,都感到毛髮直立,甭提是要嫁他為妻了。
「水靈姑娘,你若想哭,就痛痛快快的一次哭個夠。今晚成了親之後,你可就不能在太多力氣去自憐自哀,要知道咱們巧巧小姐正打著闕家財富的主意。你嫁給了闕公子,無論禍福如何,都擺脫不掉闕家少奶奶的身份,所以你必須打起精神,好好盤算盤算;我相信憑你的聰明才智,絕對鬥得過巧巧小姐,但是,你若一直這麼呆呆愣愣,那就……後果不堪設想了。」老小姐無奈地為她罩上大紅巾,扶著她的手臂朝花廳方向走。
水靈僵硬地由著老小姐扶持著,穿過了數個迴廊與拱門,眼淚一路滴落在石板上。她也不希望老這麼呆呆傻傻的,可她身不由已呀!巧巧那瓶中不知裝著什麼藥粉,她才吸了幾口進鼻子裡,整個人便虛軟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走進花廳,絲竹嗩吶吹得震天響。水靈迷迷糊糊的,使聽見禮讚生高唱……
「一拜天地……」
不知過了多久,她又被小心翼翼地扶回房中。
這時,她體內的藥力似乎逐漸褪去,她的手能動了,雙腿也變得靈活了……水靈欣喜莫名,慌忙扯掉頭上的紅巾,連同重得要命的鳳冠一起丟到壁角去。
逃!這是唯一閃進她腦海的字眼。她再也顧不得晏子韶了,這種哥哥,連她被逼著出賣終身的幸福,任人擺佈嫁給一個「廢人」,他都沒過來探視她,表示一下關心之意,要他何用?
他自己賭輸的錢自己還,水靈當初答應的,可沒包括「嫁人」這一項。
趁現在大伙喝喜酒,爛醉如泥,趕緊腳底抹油,逃得越遠越好。
「喂!」床裡頭傳出低沉的聲音。
水靈一驚,險險踢到桌腳。「你……你是誰?」
「我是你的丈夫呵,怎麼?你才跟我拜完堂就想『棄夫潛逃』?」
原來是闕莫言。他不是病得一腳已經踩進棺材裡了嗎?怎麼還能中氣十足的跟她講話。
「哼!你別高估了自己,」水靈知道剛剛跟她拜堂的是他的小廝,年僅十二歲的展展。他連起床的力氣都沒有,哪有辦法到花廳去跟她拜堂成親。「所謂一丈之內謂之夫,你若能走個一丈遠,我就心甘情願認你當我的夫君,否則……嗯哼!很抱歉,恕不奉陪。」並非水靈故意瞧他「很沒有」,實在是此事非同小可,絕對不可兒戲。她怕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命都沒了。
「是你說的喔!」全身不遂的他,似乎不想再「躺而言」,要「起而行」了。
「是……是我說的怎麼樣?男子漢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以上所言純屬虛構,反正她又不是男子漢,面臨危急,撒個小謊,老天爺應該不會太苛責她才對。
「好,一丈就一丈——」
驀地,偌大的人影自床榻一躍而起——
水靈一口氣憋在喉間,嚇得手腳發冷。
「啊!」
老小姐真會挑時間,撿這節骨眼闖進來。
「水靈姑娘,不好了!」
她何止不好,簡直是三個慘字疊在一起。
「出了什麼事?」她眼睛仍死盯著床上那尊忽然坐起的「東西」。
「是闕老太太,」老小姐不明所以,跟著她猛往床上瞧,奈何隔著一道紗帳,怎麼看也看不清楚。「她……她不行了,你快過去瞧瞧,她直嚷著要見你呢!」
「喔!」水靈一顆心直接封進冰窖裡。
完蛋了,逃不掉了。萬一闕老太太果真撒手人寰,那……她的孫子又好死不死撿這時候「大病痊癒」,哇!前途一片灰暗。
水靈心亂如麻,柔腸百轉。
「快呀,水靈姑娘,」老小姐催促著,「闕老太太怕熬不了太久,你在猶豫什麼?」
「我……」她猶豫的可多了。「我……好,我這就去。」好歹闕老太太總是她的姨婆,而且還把龐大的財產留給她,她是應該去盡一點心意。
臨跨出門檻,水靈仍不放心地回眸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