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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好了嗎?」趙穎娟立在井邊,華麗的身影由黑黝析盆底映出,宛如波動的水紋,裊裊婷婷。
「噢,好了。」寒曦將勉強擰得半天的紗縵遞給她,那原先有些泛黃的雪縵,不知何時泛出暈化的鮮紅。「抱歉,我再洗一次。」
「不用了。」趙穎娟抓住她的手,朝上翻轉,殷紅的血絲教人怵目尺心,「既然做不來,何必逞強呢?」
「我,我只是想幫忙。」她的口氣儘管平平淡淡,責備的意味卻奇大,寒曦聽在耳裡火在心裡。寄人籬下的滋味,的確不好受,她提一口氣上來,無聲地嚥了下去,臉上仍維持禮貌的笑容。
「愈幫愈忙,反而加重我們跟大哥的困擾。」她冷峻轉頭,喊來婢女為寒曦敷藥、包裹,順便當然地將她請到一邊納涼。
趙穎娟刻意地將寒曦當做外人。要傭僕們對她格外冷淡,她讓她覺得無趣而自動離去。
偏偏寒曦的脾氣比誰都拗,人家愈排擠她,她愈要往裡鑽,非達目的不肯罷手。
「你那麼行,給你洗好了。」心眼小的女人少惹事生非為妙。
一下下的工夫,她已經晃到前院的練武揚眉吐氣。
嘀!好多人。
張錯和鍾子錫等人,在客棧裡把惡棍賈天霸打得跪地求饒後,一時聲名大,許多從上品堂溜掉的門徒,又紛紛回來拜師,重新學藝。
為了加盈收,趙穎仁幾乎不經挑揀,統統錄取。使得偌大的武場擁塞不堪。
寒曦人瘦,個頭小,又被烏鴟鴟的人群層層擋住,想找到張錯所在的位置真是難上加難。
「左大哥,一個一個問總行了吧,你有沒有看到張錯。」
「原來是小……寒曦啊!」他是出身軍旅的武人,一抽嚴守尊上卑下的規矩,突然要他改口直呼這位安邦侯嬌寵的掌上明珠,覺得挺彆扭的。
左清風不自然地咧著大嘴,「大哥在戒場那邊,紫筠小姐拖著他不曉得些什麼?」紫筠又一個勁敵。
寒曦馬上充滿危機意識,撩起裙角,即慌忙趕往戒場,準備肅清異已。
紫筠一身嫩紫襦衫裙,稍嫌精明的臉上兩道畫得細長的柳葉眉,高高低低地一會兒悠,一會兒喜,眼底唇畔俱是風情。
寒曦跨出花門,只看見張錯偉岸的背影,和紫筠誇張訕笑的造作模樣。
「好不好嘛,張大哥哪天也教我一招半式,就足夠我一輩子受用不盡了。」聲音嗲得教人起雞皮疙瘩。
「我會交代子錫。」
「不要不要,人家就是要你教嘛。」話就說話,居然連手都搭上來了。
豈有此理,寒曦再也按捺不住,輕咳兩聲,凝出一朵迷醉人心的笑厴,再緩緩走近。
「原來你在這兒,鍾大哥急著找你呢。」蓄意地忽現場尚有旁人,眸底盈盈盛載的只有他一個人。
「我立刻過去。告辭了。」謝謝你替我解圍。
張錯的感激之情,傾注在彼此短促四目交織的剎那,無需語明,他相信她會懂。
「喂,你還沒答應我……」陳紫筠氣得猛頓了下腳,「都是你,人家已聊到興頭!幹嘛過來攪局?討厭!」
「橫豎不是重要的事,改天聊不一樣。」大功告成,走為上策。
「站住。」陳紫筠口氣有夠沖。「知不知道你在跟誰說話?寄人離下還不懂分寸,就算出身卑賤,也該有點家教,難道你爹娘都沒教你吃人嘴軟、拿人手短的道理?」
好個八婆!損人像在順口溜,一口大氣都有不用換。
寒曦不會學她潑好罵街,她只淡然一笑,「陳姑娘難道不是寄人籬下?不是倚靠趙家吃穿?看人臉色過活?」
「我……要你管!」她老羞成怒,原本還算好看的臉孔,一下子扭曲得十分嚇人。
「這句話,正是我想回答你的。」她沒必要在這兒看她的臭臉。
袖子一甩,寒曦婀娜的身影,快速沒入天井邊的花海之中。「你不許走,給我站住!」
誰睬你!我不但要走,還要用跑的,更要單腳跳,怎樣?有本事來打我呀。
「我你、給、我、站、住。」
天啊!她真的追來了。
寒曦閃避不及,叫她一把擒住袖擺。
「理屈還不饒人?」
「哪有?」嘴死了,陳紫筠脹紅著臉,身子差點跌倒她懷裡。「我只是想問明白一件事。」
「什麼事?」寒曦用力搶回去袖擺,戒慎地拉開彼此的距離,以防遭到不測。
「你對張錯是不是也有意思?」她一點不拐彎反動抹角,直指問核心。
這種話也好在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張膽地提出來問嗎?
寒曦嚥了嚥唾沫,不置可否。
「乾脆一點成不成?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這兒又沒旁人,怕什麼?」
唉!世上居然還有比她臉皮厚、色膽包天的女子,佩服佩服!
「我表哥氣度風範皆屬上上之選?見到他的女子沒有不對他傾心愛慕,……」
「也包括你?」陳紫筠沒啥耐心,急著要她跳過「序文」、「說明」直接表明心意。
「當……當然啦!」被她一問,寒曦沒來由地不安。這可不是她的本性。
「完了,今兒一大早醒來,眼皮就猛跳個不停,果然噩運監頭。」陳紫筠一屁股跌坐在石階上,張牙舞爪的凶相變成了苦瓜臉。
寒曦丈二金剛,搞不清她態度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為的是哪樁?
「什麼噩運?」基於同住一個屋簷下的情誼,倘使不是太難解決的難題,就幫她一下忙好了。
「你呀,你就是我的噩運。」
「我?」寒曦杏眼圓睜,心想是否該先下手為強,把她的大嘴巴封住。
「對。」陳紫筠哀怨地點點頭,「穎娟跟我爭我還不擔心,她心眼小、醋勁大,不是張大哥喜歡的那一型。你就不同了,你很……很怎麼樣我也說不上來,總之,每回張大哥一看到你,眼珠子就發亮,雖然他極力掩飾,但我感覺得出來,他喜歡你比喜歡我們都要多一些。如果你也加入戰局,我就是寡婦死了兒子——沒指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