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頁
那種苦澀、乏味的未來根本不值得等候,更遑論去追求。
她不想把自身的幸福交到旁人手中,她要非常認真執著地掌握住,直到找著了得以依靠、得以傾心狂戀的人。例如他。
張錯急於轉開目光,卻駭異地發現自己的視線,不由自主掉入兩潭似水柔情的眸裡,他再怎麼不願承認,亦無法拒絕寒曦彷彿將穿透他內心深處的星芒。
「不要逼我,你知道……我不能。」一個漂泊無依、落魄狼狽的武人,哪有資格談論兒女私情?
他希望給予的是無虞匱乏的、實質的安穩與幸福。然而,連這最最基本的條件他都付之闕如,還談什麼呢?
光靠甜言蜜語去迷亂人心,是不負責任的行為,他不屑為之。
「你能,你只是不肯。」她鼓起勇氣端詳他的臉,粗濃的眉毛,深邃的眼眸,固執的下巴和唇。沒有錯,這是她傾心的男人。
寒曦舉起素白小手,放進他的手心,甜蜜中帶著酸楚的悸動,在那一瞬間,她喜地感受到一股如電暖流,迅捷竄入她的心靈最深沉的地方……
「還敢說你不愛我?」摩挲著他粗大的手掌,寒曦很傻氣地升起一絲絲欣喜的滿足感。
這些天,為了想他,找他,疲憊的旅程使她從一個采飛揚的嬌嬌女,變成一個邋遢的黃臉姑娘。本以為他會被自己可怕的樣子,嚇得退避三舍,怎知……
「我從沒那樣過。」他眼底迅速滑過一抹受傷的黯然。
即使僅是短短一瞬,卻已夠教寒曦心疼的了。
對,他是沒說過他愛她,他始終緊抿的雙唇,已經夠傷人的了,真要說了這麼狠心的話,他還活得下去嗎?
「所以,你同意我留下來?」趁他尚未啟齒否決,她忙著接口:「我保證不耍大小姐脾氣,不惹事生非,不讓你不高興,而且唯你的命令是從。」
張錯笑了,雖然很輕很輕,卻依舊好看極了。
呵,以後,他如果能天天眉開眼笑該多好。
「注意自身的安全,你若受到了點傷害,我都會……」
「心疼?難過?」嗯,被他關懷的感覺好好。
「承擔不起。」他實話實說,誰能擔待安邦侯的興師問罪?
寒曦興匆匆的喜悅,被他迎頭兜面澆下一盆冷水。他不知道誠實往往很傷人。
「有你在我還怕什麼?」她眨著如扇的長卷睫毛,嫣然一笑,活似初生之犢的天真憨直。
「我怕不能時時刻刻照顧你,上品堂是間武館,來來往往的人多且雜,你必須學會照顧自己,才能適應異鄉野地的克勤簡樸的生活。」放開她肘手,張錯心事縈懷地身,踱向窗邊。
「我會的,你不必替我操心。」望著他潦落的背影,寒曦衝動得想過去抱住他用母性的溫柔撫慰他飽經風霜、憔悴滄桑的心。
但,她終究沒敢如此大膽,畢竟是豪門淑媛,該有的矜持她還是懂得。
「趙穎仁知道你的真實身份嗎?」張錯忽爾問道。
寒曦肯定地搖搖頭,「掌燈時分,我在胡同裡撞見他時,已經是一身狼狽相,他認定我是走投無路的乞丐婆。」
她是預謀讓趙穎仁給「撿」回來的,當然不會笨到去自曝身身份。
「西門雪呢?你能夠輕易離開京城,該不會是他從中安排的?」以他的老謀深算斷然不該錯過寒曦這條線索,也許她能找到上品堂,就是西門雪布的餌。
「他……」寒曦胸口突地一跳,一顆心直往下沉……
第四章
張錯突然決定長住下來,並接掌上品堂館主的消息一傳出,最高興的莫過於趙家兄妹。
十二名凶赳赳武夫,入不了京城,回不了家,樂得留在上品堂打旗一番事業。
他們同心協力將武館內外整治得順順當當。經過眾人協議,將上品堂改為「歸人武館」,藉以提醒自己,仍是一名遊子,有朝一日必得重返家園,重返那……
趙穎仁雖是個讀書人,卻不像一般書生成天酸不溜丟地吊個書袋,成天子曰、孟曰的煩死人。他灑脫大力地隨張錯愛怎麼改就怎麼改,反正武功招式他又一竅不通,有人願意替他撐持家業,就已經很偷笑了,還好意思什麼呢?
寒曦也入境隨俗,換上粗衣布裙,捲起衣袖,跟著大夥一起幹粗活。
「我來。」笑著接受趙穎仁從窗台拆下的紗縵,成捆拖到井邊搓洗。
許是半蹲的關係,長及腰下的發不得不撩到圓裙上,懶懶散成柔雲也似的發海,襯得她白皙的容顏,益發出塵娉婷。
她是不慎跌落人間的仙子,清靈天成而秀致絕色。
趙穎仁鼻中緩緩飄進她淺淺若無似有的冷香,目不轉睛地盯著她似蹙非蹙的多情美目,心口不由自主地撲通撲通跳得好厲害。
她就是那天他那指天咒地叨念著倒楣透頂救回來的地邋遢女?太不可思議了。
「你和張錯只是舊識?」上次問過左清風,他支支吾吾老半天,卻還是沒能清楚寒曦和張錯到底是什麼關係。
「嗯,我是他遠方的表親,他母親是我伯父的叔叔的表弟的大女兒。」簡單一句,他們是表兄妹啦,只是這一表起碼有十萬八千里。
「喔——」趙穎仁把尾音拉得好長,好像不這樣不能表達他恍然大悟。「你們以前經常碰面嗎?」
「沒有。久久才見一次。」她心虛地衝他一笑。
沒想到一笑又勾去了他的三魂七魄。
「可真巧,竟然會在這兒又遇見。」他話時,眼睛眨都不眨一下,活像怕她會突然消失一樣。
「對呀,都要感謝你的大恩大德。」寒曦把卷高的袖子重又扯下來。這人好不孟浪,哪有這樣看人家的!
「對……對不住。」他終於察覺失態了,趕緊推說還有要事待辦,倉卒踅進月洞門。
寒曦舒了一口氣,專心手邊的工作。她長這麼大,頭一遭做如此粗重的差事,沒兩三下,已將一雙細緻的手磨破了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