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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眼四野儘是古木參天,陰鬱叢叢。她勒住馬繩,癱軟地從馬背上滑下,滿眼眶的淚水,洶湧氾濫得她整張粉臉。
逐漸沉落的夕陽,將天邊染成灑醉的緋紅。涼風吹動她的劉海,傾出光亮干滑的前額,令梨花帶淚的她,益是楚楚可憐。
心口像被子人用利爪狠狠剝了一層皮,痛得說不出話。是嫉妒還是心酸,她已無法分辨。總之,完全不是滋味,卻又五味雜陳,就算在沸水中煮三天,鹹水裡泡三遍,也不會比這種滋味難以忍受。
伸手探進懷裡,取出一條手絹。這是她親手刺繡,預務送給張錯當定情信物的。怎知……
望著手絹左邊那行詩經上的字,她不禁淚如雨下……
死生契閏,與了成說,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吸了吸鼻子,想將涕淚不並止住,沒想到反而來勢更猛,豆大珠兒,差點淹沒了她。
呵!昭告天下的愛情,如今卻變成令人難堪的笑,多諷刺!
身後有躍起的馬蹄聲狂奔而上,會是他。
寒曦灰白的心突然不明所以地高興起來,他到底還是在乎她的。
可,他既然愛她,為什麼還要去撩撥趙穎娟?他向來不是薄倖濫情的人呀!
達達的馬蹄聲漸次逼近,寒曦本能的往後退避。她不要見他,不要聽他的任何推托之辭,現在,此時此刻,她什麼也聽不進去。
旋身躲進龐大的樹後,才瞥見追來的不是張錯,是鍾子錫。
「傻瓜!」忽然有個聲音像刀鏟一般,斬去她心中所有的美麗與哀愁。她還以為,張錯對她仍有千般不捨。
傻瓜!她的確是如假包換的傻瓜。
藉著莫大的傷悲,她忍著行將竄出喉間的嘶吼,轉身朝陡坡疾速奔跑。
風從她臉上掠過,如同絲絹,不斷擦拭滾落的淚;然須臾,它又重新漫上,像一條蜿蜒的溪流,低低地控訴無盡的淒慘。
霎時,向晚斜睨的光影霞輝全數掩去,碩大的陰影自她左側攏過來。
寒曦凜然,緩緩抬起僵凝的頸項——天!
所有的聲響全被眼前露出炯炯精光,渾身刺盡張的黑豹給震住。
除了呆愣無措的眨著眼珠子,她腦中空白得不如該如何反應。
「你想吃我嗎?」她很認真的問。
黑豹無語,情況已經如此明顯,還提出此等愚不可及的問題。人類。
「那你就吃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就地盤腿而坐,心想,死了一了百了,就不會傷心難過,其實也沒什麼不好。
黑豹沉穩適近,張開大口準備享受一頓豐富的大餐——
「畜生!」咻咻兩聲後,緊隨的是震耳欲聾的慘烈哀嚎。
黑豹兩眼各中一記銀鏢,痛苦地竄往叢林內。
寒曦面容慘淡,詫異地望著這個多管閒事的恩人。
「西門雪?!」他是幽靈,還是邪魔妖怪?她上哪他就跟到哪。
「很開心見到我?」端著傲慢的笑容,西門雪自樹梢上凌空躍下。
「少自作多情。」恐怖的人物,簡直受不了他這樣如影隨形,緊追不捨——等等!如果他一路上不曾稍歇地緊跟著她,那麼她返回歸人武館,和趙穎娟不歡而散,與張錯狹路相逢……他一定也都在……
靈光一閃,她登時明白了許多事。
圈套!一切都是他的陰謀,還有趙穎娟,他們……?
「鍾大哥,鍾大哥!」釧子錫應該還沒走吧?果然,叫聲甫落,已聽見腳步聲循跡而來。
「小姐,是小姐嗎?」慌亂中,他掃見樹林內一對男女,忙沖同前。
鍾子錫生生止住腳步,愕然地望著西門雪懷抱中的她。「你——」
「久違了。」西門雪笑得十分邪惡,「不巧讓你撞見我和寒曦小姐在此幽會。告訴我,我是否應該殺你滅口,以免你跑去向張錯告密?或者,只要施以薄懲,你就會守口如瓶,替我們保住這個不可告人的秘密?」
鍾子錫氣憤填膺,卻又苦於自己武功不如他,不能替張錯痛懲個王八羔子。
「小姐?西門雪的話根本不足採納,他要寒曦親口告訴他。
寒曦眨著潮濕的眼看,連搖頭都不被允許。
「難道他說的都是真的,你倒是說句話。」
「這種事你怎麼叫她說得出口?」西門雪大刺刺地吻上她的嫣頰。
他夢寐以求的一刻,日日思念縈懷的女人,為何抱著她的感覺完全不如想像中那般寫意纏綿?
是因為她的眼淚?她為什麼要哭?有他愛她、疼她、照顧她不好嗎?
西門雪冷冷吊起白眼,利箭般齊射向鍾子錫。
「滾,回去轉告張錯,限他明日破曉以前,自動向知府衙門投案,否則大軍壓境,格殺無論。」
鍾子錫站在原地,猶在等寒曦的回應。
「我說滾!」一陣掌風掀地而起,十餘丈內的巨樹紛紛拔根癱倒。
他不是他的對手,既然無力反擊,但求全身而退。
「我現在就可以代張錯回答你,我們一十三人,坦蕩磊落,從未觸犯王法,該向知府衙門投案的是你。有什麼陰險招數儘管使出來,我們會在歸人武館等候大駕。」
「不知死活的東西。」西門雪又想發狠招襲擊鍾子錫,卻被寒曦使勁咬住胳臂。
「賤人。」由於揮拳過猛,寒曦一個跟斗栽向崖邊的草叢,身子連續憊好幾個滾,最後跌進一丈多高的山坳。
她驚魂甫定,立刻匍匐潛移至坡地後方,藉以逃離西門雪的魔掌。
「寒曦,」他倉惶大叫,「你在哪裡?寒曦你給我出來!」
第七章
「寒曦晌午回來過,她要我轉告你,她回京去了,據說安邦侯為她訂下了一門親事。」趙穎娟編造了一套詞,解釋寒曦之所以回來又匆匆離去的原因。
張錯以不信任的表情看著她。
趙穎娟忍不住拿把劍戳戳他的胸口,看他怎樣才會表現出喜怒哀樂,起碼有點瓜反應。她頓了頓,繼續流利的往下說:「她礙於她爹的關係,你們之間是不會有結果,與其長痛不如短痛,橫豎你也給不起她要的富貴榮華。說得也沒錯,一個過慣了錦衣玉食的嬌嬌女,怎麼可能受得了天天粗茶淡飯,平乏無味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