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天根面色白得跟黑白無常似的,兩拳頭握得溢出汁來,只差沒憤而將他女兒的脖子扭下來。
「我算是白養了奶十幾年,也白教了奶十幾年的書。孟子曰:有錢先給父親花。忘了嗎?」
孟子幾時變得那麼沒格調?
「子曰: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我以為必須把別人的父親當成我自己的爹一樣孝敬,所以我那麼做並沒有違背聖賢的意思啊。」
「胡說!人有親疏遠近之分,奶那麼做根本是無文無若無智慧。」
「才不呢,子曰:四海之內皆兄弟。我這是和平、奮鬥、救大夥的博愛精神。」
完了,先聖宿儒到了他們父女嘴裹都變成了搞笑專家了。
「孔子說的不算數,孟子說的比較有道理。」
「可是孔子是孟子的師公耶。」
「師公又怎樣,年紀越大越糊塗。」
「所以同理可證,我比你有學問。」
「死丫頭!」做父親的就這點佔便宜,辯輸了就乾脆用罵的,敢頂嘴就再賞兩巴掌,誰叫奶活該倒楣生做他女兒?
鍾靈兒雖明知她爹素來沒有暴力傾向,也不可能把她罵得多難聽,畢竟名劍山莊大半的開銷是靠她「打土匪劫蒙古軍」弄回來的,但她卻不想再跟他抬槓了,因為她好累,心裹頭比全身筋骨還要累。
哎!一不小心又想起燕鐵木那個登徒子,真要命!
「奶把銀子全花光了,我怎麼去請大夫呢?」鍾天恨口氣突然變軟,一屁股坐在松樹下的大石上,沮喪地折著樹枝。
「請大夫做什麼?」鍾靈兒依勢坐在他爹旁邊,「趙信長傷還沒好?昨兒個從蒙古軍那兒擒來的財物你都弄哪裹去啦?」
「不是趙信長,更別提那匹財物,那哪是財物,除了七、八箱重死人的書籍之外,就是一些衣服鞋襪,當鋪都不肯要呢,害我白費力氣又倒楣透頂的惹上一身麻煩。」鍾天恨火大撿了一塊石頭,啪一聲,捏得粉碎。
「你學會寒陰掌啦?」鍾靈兒忙抓住她爹的臂膀,「喔?你藏私,學會了武林絕學卻不肯教我,看我到娘墳上告你的狀。」
「傻蛋!」動不動就嚷著到她娘墳上告狀,真以為他會怕一個死……不,她娘是他最心愛的女人,她沒死,她永遠活在他的心靈深處,與他精神長存。
鍾靈兒太瞭解她爹對她娘的感情了,是以三不五時就抬出她娘來恐嚇她爹。
唉!生女若此,失復何言?
「看清楚,這是極陽拳,六年前就教過奶了,到現在連名字都記不住,難怪三兩下就被燕鐵木那個傢伙抓回將軍府,我這張老臉都讓奶去光了。」
「是哦!」她這時才隱約、依悉回憶起……「好嘛!算我錯怪你了。你怎麼知道我被燕鐵木逮去了?」她記得昨天在吊撟上,她爹忙著扛箱子,渾然沒有察覺她身陷險境,慘遭……慘這個字好像不太適合哦!
「奶以為爹是做什麼的?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女兒陷入困境還袖手旁觀?」他很自負的把下巴抬頭比鍾靈兒的額還要高三寸。「若非多爾濟那王八羔子進來攪和,爹早把奶救回名劍山莊了。」是嗎?你的武功有燕鐵木那麼好?
可,鍾靈兒關心的只是這個。
「你……你都瞧見啦?」包括他親我的那一段?
「那當然, 鍾天恨不知道她幹嘛緊張巴啦的,「多爾濟根本不是燕鐵木的對手,還敢跟他鬥,活該叫他削去了兩根手指頭。」
「不是那一段,再前面一點。」
「什麼?」
「呃……我是說,你到了多久,那……多爾濟才衝進來?」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愈問愈心虛。
「我一到他就衝進去啦?怎麼?我是不是錯過了……」
「沒瞧見就好,」鍾靈兒大口地吁著氣。
「沒瞧見什麼?」鍾天恨原本不覺得有何不對勁,但看他女兒閃爍著雙眸,一臉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料想內情肯定不單純。「是不是燕鐵木施展了蓋世武功被奶偷學去?」父女之間居然爾虞我詐,大玩猜謎遊戲。
鍾靈兒很慎重地思索著,燕鐵木的懷抱厚實而溫暖,他的吻纏綿而今人心神蕩漾,至今仍是餘韻猶存,這功力算不算是蓋世武功?
也許每個帥哥的吻擁都是如此令人銷魂,對,等她跟別人打過「啵」以後,再重新評估他的功力究竟有多深。
「其實也還好啦,」鍾靈兒怕繼續扯下去會露出馬腳,她爹縱然沒禁止過她交男朋友,但是也沒鼓勵過她談戀愛,因此,還是保留一點比較安全。「對了,爹,你剛剛說要找大夫,到底是誰病啦?」
「就是陸孟祥的兒子陸元輔嘛。」提起這人,鍾天恨就忍不住燃起一把火柱。「昨天奶被燕鐵木抱走以後──」
「是逮捕不是抱。」說得那麼白,羞死人了。
「逮捕人犯動作有那麼親密的?砍柴的阿水伯說他抱著奶還不斷送秋波,而奶也接收得好開心。」
「沒有啦!」鍾靈兒又是用膀又是扯衣袖,羞得臉宛如七月的蘋果。
鍾天恨只用左眼瞥向她,就心知肚明了。什麼態度,當年她娘跟他打得火熱時也沒扭成這樣,騙他老了不中用了?
好理加在燕鐵木人品、相貌、武功修為都是上上之選,讓他吃點豆腐也不算虧太多,否則……嗯哼,不收他一點遮羞費他就不姓鍾。
「有沒有奶自己心裹有數,暫時不和奶計較。我請大夫去了。」
「你不是說你沒錢?何況陸元輔病了干你什麼事?」十幾年沒見他做過一件好事,今兒個居然大發慈悲,其中突然另有蹊蹺。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他人就昏倒在我身旁,能見死不救嗎?」
聽他說得那麼偉大,鍾靈兒心都軟了,不知不覺就從懷裹掏出一錠銀子。
「這個……你拿去吧。」話聲甫落,她立即發覺不對勁,但為時已晚,她爹已經把銀兩搶在手裹了。
「你騙我,陸元輔根本沒生病,甚至也不在莊裹對不對?」真恨,糊裹糊塗又上了她爹的當,全鎮的人都知道他一毛不撥,鹹得可以醃酸菜,怎會沒撈到半點好處,就幫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