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確是病了,也確實住在咱們莊裹頭;不過呢,大夫我已經請好了,就是北郊材的阿港仔。」
「他是密醫耶!」以前的大夫有執照嗎?暫不予研究。
「不錯啦!三文錢奶希望請什麼大夫?」果真是「鹹」遍天下無敵手,鍾靈兒估量他所攢下的私房錢至少有五百兩以上,竟然只肯花三文錢救一條人命。以後再也不給他「零用錢」了。
「既然他是忠良之後,你就行行好,幫忙去把鎮上的方掌櫃請回來,一切費用我付就是。」方掌櫃的醫術憑良心講,只能放在「馬馬虎虎」那個等級,但除了他之外,其他人就統統不及格了。
「是奶說的哦,到時可不許後悔。」他頓了頓,又道:「不如奶先把錢給我,以免──」
「爹!」鍾靈兒一手叉腰,一手指著她爹,「你去不去?」
所謂好漢不吃眼前虧,惹熊惹虎不可惹到赤查某。
鍾天恨很識時務地轉往山下而去。
好不得意的一天。
鍾靈兒蹣跚地往名劍山莊走去,此時斜陽向晚,天際一抹殘紅似血一般將她瘦削的身影拉得好長。她的心又開始疼了。
第四章
「噯喲!奶終於回來啦。」趙信長一見到鍾靈兒立刻拉開嗓門,將這一天一夜所發生的大大小小瑣事,鉅細靡遺且添油加醋地重複一次。尤其是提到陸元輔時,一抹嫣紅飄呀,飄上她的臉,「奶這輩子鐵定、包準沒見過這麼俊的哥兒。」
鍾靈兒認識她近半個月,第一次發現她果然很女人,含羞帶怯還咬指甲,什麼樣子?不過是個男人嘛,而且聽她父親說,他還是個病懨懨、弱不禁風、虛有其表的嬌嬌男。如此這般的德行,居然能將自稱宋臣之後的趙大小姐迷得神魂顛倒,太不可思議了。
「他……不是快死了嗎?」
「呸呸呸!奶別烏鴉嘴好不好?人家只不過是受了一點風寒,身子虛了些。」瞧她緊張得,彷彿鍾靈兒再咒兩句,陸元輔就要回去蘇州賣鴨蛋了似的。
「人家?」
「就……就陸公子嘛!」好嗲哦!
「噢!原來陸公子就是「人家」。」鍾靈兒故意學她細聲細氣還帶鼻音。「好吧,我去看看那個「人家」究竟長得多俊。」
「慢著!」趙信長身子跟蛇一樣纏住大門口,「奶才剛回來,一定累得很,不如先回房歇息一下,陸公子有我照顧就可以了。」開玩笑,讓陸元輔見著了鍾靈兒,那她混什麼?有個珠兒梗在中間,她已經很沒指望當大老婆了,現今靈兒再過去攪和一番,她豈不是連妾都撈不到?屆時說不準會淪為──丫鬟?
沒來由地打了一個冷顫,趕緊抬頭挺胸。
「沒用的啦!奶就是把屁股一起擠到胸部也還是洗衣板,只是變得比較厚而已。」鍾靈兒揮袖推開她,大步邁向陸元輔暫時借住的西廂房。
趙信長旋即三步並作兩步跟上,奈何鍾靈兒輕功一流,腳程飛快,只見她衣袂翩翩,瞬間已到達陸元輔房門口。
※ ※ ※
哇!一二三四五六……十二個,照顧一個病人需要動用到十二名丫鬟?他是天皇老子嗎?
鍾靈兒自覺當主人的威嚴已被破壞殆盡,捺不住性子大吼:「喂!奶──」
「噓!」好整齊,幾乎是不約而同,「小聲一點,陸公子剛剛入睡,奶要是──啊?!小姐?!」
「不錯嘛,還認得我是奶家小姐。」鍾靈兒中指往前一戳,直接戮倒六名丫鬟,「莊裹都沒別的活好做?全擠在這裹做什麼?學他做間歇性呼吸,還是想等他嚥氣了好剝光人家身上的財物?」
「不是不是,小姐,咱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珠兒的雙眼蕩過一波春水,嘴角跟著「勾芡」,樣子比趙信長還飢渴。
「什麼意思?」
「意思是……」糟!五百年才講出一句成語,就好死不死「嘟嘟好」把自己心裹的秘密洩漏光光。「沒有啦,我是指咱們大夥在這,並非企圖奪取陸公子的財物,而是關心他的安危。」
「你們幾時變得那麼有同情心我怎麼不知道?」鍾靈兒大剌剌地走向陸元輔床邊,他正氣若游絲地歪躺在錦被之中。
嘖嘖嘖!此人怎一個俊字了得?
清癭的雙頰宛如冬陽夕照,白皙的膚色猶似旭日初升,鬢若刀裁,眉如濃墨,這等容貌普天之下,怕只有燕鐵木跟他才有得拚。哎!好端端地又想起燕鐵木幹什麼!
生病的人就屬他病得最精采了,沒天理嘛,哪有半死不活還長得如此惑亂人心。
得救他。即使要不了一個丈夫也能多個男朋友。
但首先呢,必須將旁邊這群「禿鷹」先遣走才成。
「還杵在這兒幹什麼?回去工作呀!」
「可是……小姐,咱們不放心他。」珠兒表現得最積極,「萬一他有個三長兩短……」
「是嘛,小姐,讓咱們留下來陪他,他好可憐噢。」
「對呀,小姐。」
集體抗旨?鍾靈兒至高無上的主子尊嚴再度被蹂躪得體無完膚。
搞清楚,是誰供給奶們食衣住行育樂,居然敢合起來為一個來路不明的野男子違逆她?
「不走是不是?好。」不使出撒手諫,你們不知道我的厲害。「我現在就一掌掐死他,然後再讓奶們當陪葬。說,還有誰要留下來的?」
「呃……」好死不如賴活,陪個冷冰冰的「人」躺在棺材裹多沒情趣。
當場已經有八、九個人腳底抹油,溜出臥房了。
「珠兒把門關起來。」
「干……幹什麼?」
「一人發一條長布給她們,奶自己別忘了也留一條。」鍾靈兒曉著二郎腿坐向太師椅。
「長布?小姐是要我們……」
「自殺呀!雖說現在是亂世,人命如螻蟻,可奶們畢竟也跟了我好些年,總不好親手殺了你們。姑且念在奶們對陸公子情深意重,一副視死如歸的偉大情操上,就讓奶們自行了斷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