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忌擱下茶碗,心緒起伏不定,面上依然不見喜怒。「我們只答應卞老爹照顧她一段時日,待選女風波一過,咱們就橋歸橋、路歸路。」
「照顧的方式有很多種。」他手裡的白子往盤中一放,棋局竟爾完全改觀,黑字頓失大片江山。易寒搭著他的肩膀,迎視他來不及掩飾的驚愕,繼之疏狂縱聲大笑!
「你的方式不可行。」
「你幾時改行當奶娘了?我幾時起床、沐浴梳洗、吃了什麼、說了什麼,要不要一併向你稟告?」他收回笑靨,以兩指捻起幾上一塊碎掉的青玉——文君擲落地面,始終遍尋不著的那只缺口。
楊忌原本白皙的臉褪得毫無血色!易寒那抹牽戀難捨的眸光令他膽戰而心寒,他該不會……不,他是認真的,他要那名女子!
「美麗的女人唾手可得,如果你要,我可以給你十個八個。」只要不動真情,不許終生,他絕對毫無異議提供他宣洩的管道。
「幫我妥善的照顧她,若她有任何閃失,我唯你是問。」他嗓音低柔,手勁奇大,俄頃,掌中的碎玉已成粉屑。
楊忌猛然地倒抽一口冷氣,身子微微顫抖。然而,即使會遭來拳腳相向,他還是得提醒他——
「假使她賴上你……你做何打算?」易武門的人不玩弄良家婦女的感情,儘管他貴為掌門,亦不能例外。
「求之不得。」他的笑俊美非凡,原該任何人見了都不免讚歎,可看在楊忌眼裡,卻怎麼也輕鬆不起來。
☆ ☆ ☆
走在宛若山莊落英繽紛的花徑上,文君狀似愉快地邊折下花花草草,邊往頭上髮際,橫七豎八亂插一通,嘴裡還哼著小曲。
緊隨一旁的小婕,見她家主子那副傻兮兮的樣子,翻翻白眼道:「小姐,你即便看這些花草不順眼,也犯不著拿自己的腦袋瓜子當花瓶,滿難看的,活像個傻姑。」
文君臭著臉,回過頭瞪她,「不這樣,那魯男子兼大色狼怎麼肯放我走?笨!」說完,哼了一聲轉過頭,接著不知想起什麼,忙推著小婕,「快去跟張嫂說,我的『老毛病』又犯了。」
「唉!。虧你想得出這招『裝瘋賣傻』,人家易大哥看上你是你的榮幸——」
「住嘴!」文君對「榮幸」二字,完全嗤之以鼻「有沒吃過竹筍炒肉絲?味道挺不錯的。」她摘下一根指頭那麼粗的樹枝,切齒含笑地在掌心上甩呀甩的,一步步逼向小婕。
「你要打就打吧!如果這樣能讓你快樂一點的話。」小婕眼眶聚滿淚水,做出無限委屈狀。
「我都還沒打你呢!你哭什麼哭?」文君把樹枝摜在地上,心情惡劣地跌坐在池塘畔,下巴擱在膝上,兩眼無神地漾著亮亮的水光。
「你又想表少爺了?」
「沒有。」她口是心非地歎了聲,「我只是在想易寒到底用多少錢收買了你?」
「冤枉呀小姐,人家易大哥才不是那種人。你自己不也看到了,在宛若山莊上上下下、男女老少誰不喜歡他?和表少爺比起來,他根本就是……」
「夠了。」文君那張俏臉馬上變成陰險的黑色,她雙手絞著衣角,恨不得把小婕的頸子當抹布擰。這死丫頭片子,居然敢仗別人之氣,滅她志昊表哥的威風。
「一味的否認就能改變事實嗎?小姐。」小婕很不知死活的把文君半閉的眼睫用二指「神功」往上撥,「看清楚點,咱們在這兒錦衣玉食,受盡禮遇,是誰給的?表少爺甚至連你是死是活都不曾聞問。」
「哎呀!痛死我了,」文君打掉她的手,趕緊揉搓著眼皮,死小婕,愈來愈沒大沒小。「你懂什麼?志昊表哥一定是太久沒見到我,才會……我相信他是真心的。」
「我也相信他是真心的,像你這麼美麗善良的姑娘,誰不喜歡?表少爺不是笨蛋,他當然知道你是難能可貴的,只不過……他愛自己比愛你還要深。」
小婕這番一針見血的剖析,令文君好不容易平復的心緒,霎時又柔腸百轉,珠淚欲泫。
的確,她在這兒吃得好、穿得好,住得舒適,易寒待她猶如上賓,不,說是最心疼的寶貝也不為過,連她阿爹都不曾這麼縱容、寵溺她。
而志昊表哥呢?
她曾悄悄托人出去打聽,原想,只要志昊表哥尚有那麼一點點眷戀,還願意要她,她保證會不惜一切跟著他去;怎知,他貪生怕死,見到田弘遇的爪牙就當成洪水猛獸,避之唯恐不及。
小婕說得沒錯,他愛他自己的確比愛她還深還重。反觀易寒的用心,就太教人感激涕零了。除開他偶爾顯露出對她勃勃的企圖心,在某些肢體語言上也過於孟浪之外,他實在是無可挑剔的多情郎。
可這有什麼用呢?她根本不愛他,她的心已經碎得七零八落,怎麼還可能為他補綴,再次來過?
連串哀聲歎氣之後,她赫然想到一個兩全之策。「小婕,依你之見,易寒他肯不肯……認我當義妹?」
小婕直接從石凳上摔落地面。「有沒有搞錯?易大哥已經有八個兄弟姊妹了,他要你來湊什麼熱鬧?你心裡頭明白得很,他要的是什麼。」
文君當然瞭解,問題是,他要的她給不起呀!
☆ ☆ ☆
易寒好一陣子沒上水月軒了,也許事忙,也許已忘了她的存在。反正文君一點也不以為意,他不來更好,她樂得逍遙自在,得以無拘無束的高興或悲傷。
五月的清晨,依舊寒涼微沁。寅時剛過,她披著袍子,踱至廊外,用冰冷的露水,拍拍雙頰提神。
「婚變」後,她總是很難一覺到天明,曉雞未啼,又溢然甦醒,日子過得無趣透頂。
菱花鏡裡映著她依然絕美的嫣容,美中不足的是那雙眸光渙散的雙瞳。長此下去,總有一天她會像欠缺養分的花兒一樣,逐漸枯萎,終至香消玉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