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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娶她?」
四更天,寒意正濃,習習冷風捲得人心頭沁涼。
一名方臉大眼,面上畜著落腮鬍的粗獷男子,悄聲跨入位於庭園內的傍水軒,沉聲詢問面向樓窗的段樵。
他叫孟龍,是段樵的拜把兄弟。四大賊寇之一,為人沉穩內斂,心思縝密,年紀輕輕即已創下顯赫的產業,那十二疋金絲賀聯,就是他所饋贈。
段樵生性澹泊,對於錢財和女人都沒多大興趣。當年孟龍和狄雲創業之初,他慷慨解囊,把全部積蓄當作賀禮,落得只剩兩袖清風,差點三餐不繼;一年前,他倆將獲利的三分之一分給他,他居然懶得去拿。八萬兩的銀子耶!搞得孟龍沒辦法,只好在中原各處為他購置田宅,方便他浪跡天涯時有個落腳的地方。
對段樵而言,女人等於麻煩,少惹為妙,這點他幾乎奉為圭臬。所以他向來貫徹實行「三絕」政策──絕情、絕愛、絕憐。
自詡無妻一身清的羅漢卿,竟突然宣佈喜訊,婚禮還「草草了事」。這其中必有問題!
甭說他,其餘眾人也不相信他是玩真的。
「至少你該給咱們這票弟兄一個解釋。」他們四人肝膽相照、禍福與共。假使段樵是遭人要脅,不情不願毀了終身,他們豈能坐視不管?
段樵沉吟了一會兒,旋身轉向孟龍,面帶苦澀。「這就是你去而復返的主要原因?回來干涉我的私生活?」
孟龍深長地歎了一口氣,勉強保持和顏悅色。
「你愛她?」拐彎抹角非男兒本色,他直指問題核心比較省時省事又省力。
段樵僅僅沉默了一下下,孟龍立刻鐵口直斷,「你愛她,而她不愛你?」
「出去!」段樵倏地拉長臉,「不要以為你處處留情,就自認懂得全天下女人的心。」他濃濁地喘口大氣,面孔異常黯然。
「我們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在感情方面,段樵仍是個生嫩的幼稚生,他這群難兄難弟有義務提供「寶貴」的經驗,助他一臂之力。
「我行事何時需要誰允許來著?」段樵不禁覺得他的這幾個兄弟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你,我們是不敢管。」孟龍露出一抹詭笑,「但我們有權不准她傷害你。」他仍一口咬定,是杜飛煙惡意在「玩弄」段樵的感情,不然不會把婚禮搞得這麼簡單樸素。
「你很清楚我的個性、我的行事作風。」段樵眉宇間現出一抹教人玩味的悵然落寞,「她想找個男人把自己嫁掉,而我給她一個婚禮讓她如願以償,就這樣。」
「就這樣?」不解釋比解釋更讓人存疑。孟龍急著追問:「然後呢?你打算怎麼善後?」
段樵俊唇一抿,滿臉心事全寫在臉上。
他要的是自由,一個人無牽無掛、瀟灑來去地縱橫五湖四海。像他這種人,與其給他金山銀山,不如給他一對可以展翅翱翔的羽翼。他鄙視禮教,痛恨縟節,不屑一切形式上強行加諸的束縛。
正因為如此,杜飛煙的大膽妄行,才特別吸引他。就某種層面上,他們兩個人有許多相似之處,和這種女人相處,雖然不免驚險重重,但絕不會無聊寂寞。
「送佛送上天。我對她別無奢念。」他倆能和平相處已是萬幸,至於以後的事,誰能預料?
「一言以蔽之,這又是一樁善舉?」孟龍真是敗給他了,「想行善,你可以造橋鋪路,可以買米賑災,幹嘛非把自己的大好歲月賠進去?」年餘不見,他是越來越不瞭解他了。
「不必傷腦筋去想你永遠也不會懂的事情。」孟龍久入花叢,焉能體會血液里長年流著純情執念的人,是如此焦切地渴望尋覓到畢生摯愛的期盼!
他真的愛她嗎?那倒也未必。段樵只想忠於自己,忠於原味,忠於那最初的感覺。
孟龍不再進言。一旦段樵關起心扉,就表示今日的談話到此為止,這是他忍耐的極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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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杜飛煙起了個大早,她沒打算依照習俗歸寧,反正見了她爹,兩人大眼瞪小眼,最後肯定不歡而散,沒啥意思。
「你上哪兒去?」段樵幽靈般從廊外閃了進來,夾帶著一身的冷冽。
杜飛湮沒好氣地道:「衙門,今天那兒有場比武競技,我想去看熱鬧,順便採買一些家用的東西。轉過去,我要更衣,還有,下次進我房間請先敲門。」
段樵依言背轉身子,恰恰面對著梳妝台上的菱花銅鏡。朦朦朧朧的鏡面,映照著她影影綽綽的胴體,他一愣,忙回過黑眸──「啊!」杜飛煙雙頰緋紅,怒窘地掄起拳頭,雨點似地落在段樵身上,「你這大色魔、偷窺狂!」
「我不是有意的。」他攫獲她的雙拳,然後……簡直不知該把眼睛往哪裡看。
「快披上衣服,當心著涼。」
「誰要你假好心?」杜飛煙完全不知她因憤怒而急劇起伏的胸脯,對他造成了莫大的因擾。「你敢說你對我的美色,沒有興起過不軌的意圖?」
「沒有。」即使有,他也會強力壓抑住的。
「偽君子!」杜飛煙像吃錯了藥似的,發狠地氣惱段樵對她的心無邪念,她隨手將披在肩上的襦衫扯下,用最嫵媚曼妙的姿態挑逗他。「是我不夠美,讓你瞧不上眼嗎?」
段樵驚猛難掩激狂的黑瞳閃爍了一下,「我……討厭主動的女人。」
杜飛煙立刻猶如鬥敗的母雞般,架子全坍了。她這是招誰惹誰了嘛?簡直是自取其辱!
「希望你永遠不要忘記你說過的話。」第一次出賣色相就栽了個大觔斗,作為一個女人,教她情何以堪?
等她收拾了穆天魁那人渣,再回頭來對付他。
「你不歸寧嗎?」段樵表情痛苦,隱隱的火苗正在燃燒。
杜飛煙搖搖頭,「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辦,晌午不必等我用膳。」
「需不需要我陪你?」
「不必!咱們橋歸橋、路歸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