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救活的人不准隨便死。」這可是江湖規矩耶!段樵在武林之中已頗有聲名,焉能被她破壞殆盡。
杜飛煙感到一絲安慰,「你捨不得我死?」
「這是面子問題。」段樵直言無諱,「我救了你,你就有義務好好活下去,即便尋死,也不該污了我的地方。」
她……簡直快氣得吐血了。
她活到這麼大,從沒見過這種老實頭,說兩句安慰人的話會死嗎?他為什麼非要傷人不可?
「如你的願,我回家再自殺,你高興了吧?」杜飛煙氣得渾身發抖,猶不足以洩僨。
「依你的情形,怕走不到半路就會不支倒地,不如……」他認真考慮了一下。
杜飛煙抱著最最低微的丁點希望,心想他至少會再留她住宿一晚吧!
說真格的,她實在百萬個不願意回去見她爹,依她的火爆性子,就算沒和她爹大打出手,也絕少不了破口大罵;但是,她現在傷重體虛,哪能一口氣發洩個過癮。
「我替你雇頂轎子好了。」
杜飛煙聞言,忍不住鞋子一脫,相準他的臉使勁一丟──段樵接個正著,「你的鞋壞了嗎?這一頂四人竹轎少說也得五百文錢,外加一雙鞋子……」他竟然一臉正經的盤算著。
「這個賠給你,還有這個跟這個,統統給你!」杜飛煙怒火沖天,將髮飾、髮簪、耳環、珠玉全部權充暗器,紛紛擲過去。
奈何段樵個性雖木訥,手底下的功夫卻毫不含糊。他身如蛟龍翩游、形似猛虎出閘,一蹤一躍,所有的珠環玉飾盡皆落入他掌中。
如此驕健的身手,真是……太帥了!
杜飛煙在激賞之餘,精力卻已耗盡,倚著門板,緩緩滑落地面,合上雙眼,垂下螓首……
「喂!」段樵急忙移近她,她正好偎入他懷中,輕輕陷入黑甜鄉。
※ ※ ※
天猶未亮透,美妙迷濛,遠處蒼穹經晨曦染成一種酒醉似的緋紅。
杜飛煙惺忪地打著呵欠,驚覺床沿趴著一個人,是他?他趴在這兒是為了就近照顧她嗎?
看不出這呆頭鵝還挺有心的嘛!
她躡手躡足下了床,傷勢顯然已無大礙,疼痛也清除了大半。她微微漾出一抹笑靨,心想,這男人除了嘴巴笨,絕活倒不少。
拎起擱在太師椅上的袍子為他披上,免得他著涼,沒有他,她現在搞不好已經被穆天魁那王八蛋整得不成人形了。
憑良心說,她應該非常用力的感激他,並且極盡所能的報答他才對。但因著種種不可理喻、莫名其妙的情緒,她硬是和他對不了盤,也許他們上輩子是仇人,才會兩人相見,份外眼紅。
青蔥玉指方搭上他的肩,突然,已被鋼鐵般堅硬的五爪擒住──「誰?」
「是……我。」杜飛煙面紅耳赤,趕緊把小手抽回,藏到背後。「謝謝你照顧我,我……就此告辭。」
段樵沒挽留她,但默默地跟著她走向庭院,跨出大門,邁向大街。
「你幹嘛一直跟著我?」
他沒回答,昨天的經驗告訴他,跟這女人相處,不說話比說話保險多了。
「喂!我在問你話。」他是變聾了還是變啞了?
「不說不行嗎?腳長在我身上,這街道又不是你家的。」他說了一長串翻譯成白話文,即是:老子高興,你管我!
別氣別氣,杜飛煙暗暗提醒自己,聰明女不與笨男鬥,氣壞了自己的身子,那多划不來。
她氣悶地走著走著,來到她家的布莊,門口夥計一見了她,立即緊張兮兮地將她拉向角落。
「什麼事?大驚小怪的。」一股不祥的預感湧向她心頭。
「老爺派出所有家丁,找了你整整兩個晚上,你你你……」夥計一時口吃了起來。
「找我做什麼?」杜飛煙拉下臉,沒好氣地問:「他沒去找穆天魁那殺千刀的算帳嗎?」
「怎麼可能?你又不是第一天當他的女兒。」小夥計對杜萬里似乎也頗為不屑。
「他不但不在意你人不見蹤影,還抓了六隻雞、八隻鴨去總督府賠罪。並且句穆天魁保證一找到你,就立刻讓你們成親。」
「啥?」杜飛煙聞言一愕,「那種十惡不赦的人,我爹還要我嫁給他?」
「就是啊!夫人為了這事跟老爺吵得好厲害。」夥計瞄了一下愣杵在街旁的段樵,刻意壓扁嗓子,道:「我看你暫時先別回去,請段大俠再保護你一陣子。」
「你認識他?」
「那是當然囉!」別說昨兒那場英雄救美有多精采,單單是段樵平時的所做所為,也已經足夠教人津津樂道。「段大俠是百分之百的好人,遇上他是你前世修來的福……」
「呸!」杜飛煙老實不客氣,一巴掌甩向小夥計的後腦勺。死奴才!即使要長他人的志氣,也不該滅她的威風呀!「挑重點講,其餘廢話不必扯一堆。」免得她聽了刺耳。
「他真的是好人,不信你問隔壁的水旺伯。」小夥計撫著腦袋瓜子,一臉委屈。
杜飛煙打鼻孔裡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他很出名嘛!你們統統都認得他不成?」她的語調中帶著嗆人的酸味兒。
「因為我們都承過他的恩,領過他的情。」言談間,隔壁的水旺伯已端由板凳,熱絡地招呼段樵品嚐他拿手的雲吞麵。
杜飛煙看得妒火中燒,她自認她才夠格登上好人好事的楷模,這楞子頭憑什麼來跟她搶?
「你們沒承過我的恩,領過我的情嗎?」杜飛煙照著小夥計的臂膀又是一拳。
這回小夥計不委屈了,反而笑開了嘴,「所以我們才希望你們兩人有好報,一起傚法小鳥飛。」
「是共效于飛。」拜託!段樵忍不住糾正,書不好好念,連句成語都講不好。
赫?!他胡說八道什麼來著?杜飛煙柳眉上豎,犀利的眸光瞪得小夥計全身麻刺。
「你不怕我打掉你一嘴黃牙?竟敢亂嚼舌根。」要她嫁給段樵,除非太陽打西邊──杜飛煙的水眸斜掃過去,恰恰對上他冷鷙深幽的黑瞳,不由得心頭小鹿亂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