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的一聲將筆放下,他雙手抱胸靠向椅背,一雙眼帶著警告與忍耐的自鏡片後看著杭尚伶。
「你想知道什麼?」
眼靈活的一轉,她直接問道:「你跟阿妙到底是什麼關係?」
「青梅竹馬的關係。」
「我才不信你會只為了這個原因就這麼照顧她,鄔諺會做無利可圖的事?鬼才相信。」她翻白眼。
他笑了,「意思是你得變成鬼才會相信我說的話嘍?」他站起身,極有禮貌的問:「需要我幫忙嗎?」
「謝了,我還不想那麼快去跟閻羅王作伴。」見鄔諺開始收拾桌上的物品,她開口問:「怎麼?要走啦?」
「有你在這,我看今天也做不成什麼事,」將背包甩到肩上,他一面朝門口走一面道:「還不如到公司晃晃,企劃課的人找了我好幾天了。」
「嗟!沒看過比你更不像學生的人,當學生就是要好好混嘛,要工作還怕以後沒機會?」她對著他的背影喊。
鄔諺手擺了擺,像道別,更像毫不在意。
☆ ☆ ☆
公司裡的事比他預計的還快解決,所以沒課時常拖到晚餐時間才回到家的鄔諺,今天難得的在下午三點多時,已走在通往家門的小路上。
大約是陽光太暖和,又或許是杭尚伶的話真勾起了什麼,方葵妙的影子不知怎地就飄進了他的腦袋。
說他沒注意到阿妙的情感,那是假的,他感覺得到她喜歡他、崇拜他,不只是對一個兒時玩伴的喜歡,而是對異性的喜歡與心動。
不可諱言的,她的目光讓他的男性虛榮膨脹了不少,有時處在她的目光中,他甚至會覺得自己像只昂首闊步的公雞,然而……
他與阿妙不合適。
反正只要阿妙不說破,他們仍舊可以維持現在這樣的關係,而依阿妙膽小懦弱的性格,是不太可能有勇氣說破的。
比較起來,會帶來麻煩的,應該是兩家的家長吧?
推開家門,他站在門口聽著由廚房傳出的對話,心裡不禁浮起這樣的想法。
透過隔開廚房與客廳的布幕,他可以隱約看見一高一矮兩個身影,看得出她們手上都端著東西,前頭那個一面撥開簾子走出,一面還回頭對身後的小矮個嘮叨:
「舒服點了嗎?哎,你也真是的,都長這麼大了,還像小時候一樣這麼容易跌倒。跌倒也就算了,還什麼地方不好撞,偏撞在臉上,漂漂亮亮的一張臉給撞得都腫了,鄔媽媽看了心裡都替你覺得心疼。」
端著小西點,方葵妙也不回話,只傻傻的笑。
「怎麼了?」鄔諺走上前接過她手上的盤子,一雙眼打量著她的臉,或許是因為方葵妙皮膚白細,襯著紅腫的左頰,更顯得份外驚心。
「說是沒注意到路上有個洞,絆了一跤,臉又恰好撞到路邊停放的車子。」鄔媽媽將盛著餅乾的圓盤放在客廳桌上,嘴裡替方葵妙答著。
「撞得也實在夠準了。」鄔爸爸拿了塊剛烤好的餅乾入口,一面咀嚼,一面模糊不清的說。
「阿妙是比別人遲鈍了些,從前我和她母親去寄宿學校看她時,就常見她一身傷,全是不小心跌的。」方葵妙的繼父啜口茶後,也針對這事發表意見。
「她呀,小時候就常……」
任三個年近半百的長輩去回憶往日時光,鄔諺將手上的盤子隨手一放,再伸手將方葵妙拉近自己,他壓低聲音問:「怎麼回事?」
低頭看著地板繁複的花紋,她棕色的卷卷鳥窩頭輕搖了搖。
鄔諺雙手環胸,表情嚴肅的瞪著她的頭頂。
「好吧,我換個方式問,你跌倒撞到車子後,有沒有狠狠踹車子兩腳?」
卷卷鳥窩頭同樣否定的擺了擺。
歎口氣,鄔諺抬起她下顎,俯下身看著她泛紅的眼,「還記得我從前跟你說的嗎?別人打你,你就打他,打不贏就跑,幹嘛要乖乖站在那挨打呢?」
方葵妙咬著下唇,像要說什麼,又不知該怎麼說。
「別人打你一拳,你就還他一腳,這才公平嘛。」鄔諺習慣性的揉揉她的頭頂,「喏,把手握成拳。」
雖然不明所以,方葵妙仍縮起手指。
「看好,」鄔諺舉起她小小的拳頭往自己頰上一揮,「就這樣,人家打腫你的臉,你就打掉他一顆牙,」將她白白嫩嫩、饅頭似的拳頭貼在頰畔,他原本帶著三分戲謔的眼神轉為認真,「要試著反抗,好嗎?別總是逆來順受,別人不會因為你乖、你聽話就不欺負你,事實上,他們只可能變本加厲。」
方葵妙黑黝黝的眼看著他許久,然後才點點頭,貼著他頰的拳鬆開成掌,再將另一隻空著的手掌也貼上他的頰,很認真、很認真的對他說,「阿諺,謝謝你。」
「謝我教你打人嗎?」他故意打趣。
「謝謝你關心我。」她頭微傾,像有將唇貼上他額的衝動,接著不知怎地臉一紅,鬆開了覆著他頰的手,一旋身背對著他,逃避的端起放在櫃上的盤子,像是對著盤上的小西點開口:「你要吃餅乾嗎?是我跟鄔媽媽一起烤的喔,雖然有些焦,但……」
看著她耳廓上那抹上了胭脂似的紅,鄔諺承認自己有些失望。他原以為她會吻他,並不是因為他對阿妙懷著什麼男女之間的情愫,畢竟阿妙是個長得十分可愛的女生,只要是男人都會為了錯過這個機會而失望的。
所以他有那樣的感覺一點也不奇怪。
從她身後伸手拿了塊餅乾入口,他一面吃,一面想。
坐在沙發椅上的三人並沒有聽到鄔諺和方葵妙在談什麼,但那親暱中帶著些許暖昧的景象可全入了他們的眼,互相交換喜悅的眼神,他們以茶代酒,互相幹了一杯。
第四章
方葵妙愈來愈覺得自己奇怪。
趴在桌上,她看著光滑的桌面裡映出的自己的倒影,心思不知不覺便往這幾日困擾著她的問題轉。
她本來就喜歡鄔諺,打從小時候就喜歡粘在他身後當跟屁蟲,現在仍是如此,然而最近不知怎麼搞的,她心裡像產生了一種新的東西,一種無以名之的情緒,讓她在纏粘著他的同時,又有想逃避他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