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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兒不為所動。「我沒辦法跟一個生性凶殘的人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想到水旺伯無端病死,她就怒火中燒。
楚孟揚微愕,繼而淡然一笑。
「我是凶殘,然只對惡人。」蒼天不仁,他盡一己之力,替天行道,有何不可?
「水旺伯也算是惡人?」
「他與我何干?」楚孟揚大惑不解。這女人為了不願和他返回憩園,居然拉里拉雜扯出一籮筐不是理由的理由來責難他。
「虧你裝得一副無辜相。你曾答應我請一名大夫去替水旺伯診治,結果呢?不過才幾兩銀子,你竟讓他活活病死。你說,你不是天性凶殘是什麼?」
仙兒指證歷歷,他則如墜十里迷霧。
左從風辦事素來可靠,怎麼會出這樣的紕漏。
「此事必定另有隱情。」
「隱情就是你捨不得花錢,慣於草菅人命,言而無信,而且死不認錯。」
「你膽量不小。」自他一夕致富後,便再也沒人敢直指他的過錯,何況那還是些莫須有的罪名。
「不高興?惹火你了嗎?」仙兒取出藏於懷中的畫軸,交到他手上,「毀了它,連人帶畫,我會感激你的。」
「你在威脅我?」楚孟揚脾氣極硬,他肯親自跑這一趟,已經是破天荒的了,她卻不知珍惜。
「別會錯意,我這是在請求你。」既然離不開他,又沒那度量和別的女人共事一夫……欸!天,她甚至不確定他肯不肯要她呢。
他當她是什麼?口口聲聲說她是他的女人,所以就能任其好惡揮之則去、呼之即來?「你寧願一死,也不願跟我回去?」這是他聽過最荒謬無稽的話。他不信和他相處有那麼難。
仙兒淒涼地點點頭。
氣死他了。「我為你拚卻九死一生,險些送命,你就這樣報答我?」難道她絲毫不留戀他們共同有過的美好辰光。
仙兒怔忡地低喃:「你那麼做,是因為愛我嗎?」
「我那是……」
愛?記不得有多久,他不曾問過自己還能不能愛。他殆精竭慮,只求出人頭地,雄霸一方,女人等同於財富,用來滿足虛榮、象徵權勢,他何嘗真心愛過她們?
愛?太虛無太飄緲,也太奢侈了。他早經荒蕪、冷死的心,是否依然殘留著那樣的火苗?他不敢確定,因為遺忘太久。
「不用回答。」在他尚未更嚴酷刺傷她之前,她還來得及阻住淚水,不讓酸楚再度折磨她已然破碎的心。
何必多此一問?他臉上的表情不是已經寫得夠明白了嗎?
走了吧,散了吧!
日暮鄉關何處去?煙波江上使人愁。
一切原來僅是她的癡心妄想,愛上這樣一個人,除了傷心依舊只餘傷心。
仙兒幽幽歎惋,翻身躍入畫軸……許久許久之後,週遭猶縈繞著聲聲歎息……像那一夜……
第九章
楚孟揚陰鬱森冷的眸光緊緊盯著牆上的畫,一瞬也不瞬,害門外的左從風和小蝶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口中默默祈禱這場暴風雨快快過去,恢復往昔的平靜無瀾。
蘇月琪來探幾回,都被左從風擋在門外,無功而返。
整個憩園霎時間全籠罩著僵凝的氣氛,大伙講話、走路統統自動放低聲量,唯恐觸怒房裡已足足雷霆大發了三天三夜的主人。
「你還是不肯原諒我?即使水旺的死並非我蓄意造成的?」楚孟揚揮舞著雙臂,恨不能探入畫中將仙兒一把揪起來。
可惡,又跟他來個相應不理,這女人的腦袋跟石頭一樣硬邦邦,說什麼她都聽不進去。
難道他只能束手無策,困坐愁城?過往他遭逢數不清的橫逆與挫折,不都一路劈荊斬棘走過來了嗎?為何獨獨對她無計可施?
她可以哭、可以鬧,可以做任何合理的、不合理的要求,就是不要一聲不吭,他會受不了的。
原來這世上還是有金錢解決不了的事情。如果千金散盡得以買她一笑,他誠願傾蕩家產。可她明白嗎?
笨女人!事情不弄清楚就亂吃飛醋。蘇月琪是他表妹,縱有一千個錯,他也無法置之不理呀!
「名分」是他唯一給得起的,蘇月琪和他都清楚得很,今生今世他們就只能做一對有名無實的夫妻。
仙兒搞不清狀況,偏他又生就一副臭脾氣,堅持不肯低聲下氣跟她解釋,才會越弄越僵。
「握手言和怎麼樣?我不責怪你擅自離開憩園,害大伙平白為你擔驚受怕;你也甭拿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硬編派我的不是。」他自始至終不認為自己有錯,縱然有也是無心造成,該被原諒的。
仙兒瞠目結舌,火得眼冒金星。
長長的思念卻換來錐心的恨意,她作夢也料想不到,她會如此這般不能遏止地恨著他。
「人命關天,在你眼裡居然僅僅是件雞毛蒜皮的小事?」他的良心被狗叼去了嗎?
「要我說幾遍你才懂,水旺原就被病魔纏身,生不如死,況且左從風趕到的時候,水旺就已早一步斷氣了。生死由命,天意難違,你應該瞭解得比我更透徹。」
倒也是。往生極樂,是件值得高興的喜事,凡人勘不破,枉她仙骨猶留七成,竟沾惹一身俗氣,莫名其妙地傷心斷腸。
或許她想怪罪他的,另有緣由,只是害怕去承認,承認自己已泥足深陷。
「是的,所以我也了然一切恩愛情仇皆屬虛幻,終至──」
「夠了,我不是出家人,聽不來這些大道理。今世紅塵一遭,愛所當愛、血刃仇敵,但求漓淋暢快、無所虧負於心,就是我最大的心願。」
仙兒白他一眼,鄙視他佛性太低,私心太重。跟這種人講道理簡直浪費唇舌。
「很好啊,那你還不快回房去,愛你所當愛?」他在此地耗了三、四天,不怕冷落了那位新嫁娘?天底下最無情的男人當真非他莫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