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過來!」他突然喊。「站在那兒別動!」
我愕然駐足,對他的反應完全不理解。我已經能看到他的臉了,雖然仍有一絲模糊。難道,同樣的距離,他竟看不出是我麼?或者,他知道是我,所以不想我靠近?為什麼?
就在我疑惑的當兒,只一眨眼的功夫,雷不見了。也不知是怎麼不見的,反正就是突然從我的視野裡消失了,像被濃霧一口吞沒了一樣。
他到哪兒去了?走了麼?我忘了他的警告,不知不覺朝前走去……
「不是叫你別動麼!」一隻突然出現的大手猛地把我扯向一旁,與此同時,我聽到了泥土陷落的聲音。
就在我剛才幾乎踏過的地方,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一道深溝。這麼說可能很奇怪,因為溝一直在那兒,並不是突然出現的,只是大意的我沒有發覺罷了。溝並不寬,但一步絕對跳不過去;也不太深,只不過倘若我真的掉進溝底,想靠自己的力量爬出來是不大可能的。
好險!我倒吸口氣,這才開始覺得後怕。
此刻,雷正從後面摟著我,摟得死緊。
「你可以放開了。」我說。「我不會傻到知道有溝還往裡跳。」
「不是讓你好好睡一覺麼?為什麼這麼早起來?」他問,手臂沒有半點兒鬆動。
「你先放開我。」
「先回答我的問題!」
「你總是這樣……」我輕輕歎了口氣,放棄了和他爭執。「我醒了,所以起來了。這難道不夠正常麼?」
「元嫂告訴你我在這兒?」
「是的。」
「為什麼來找我?」
「誰說我來找你?」我失口否認道。「我散步,走到附近只是碰巧。」
「你說謊。」
「我沒有。」因為背對著他,我不怕被自己的眼睛出賣,所以決心否認到底。不為什麼,只是本能地不想迎合他。
「知道我最恨什麼?」他突然問道。
「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你。」
「我最恨人不說真話!」
我被他聲音裡那強烈的氣息嚇到了。那不是一星半點,而是彷彿扎根於記憶深處的痛恨。對,那不僅僅是恨而巳,還有痛,是一種徘徊於痛和恨之間的情緒……我好慶幸自己此刻不是面對著他的臉。
「如果你在恨著什麼人,請不要遷怒我。」
我在拔虎鬚。這句話一定戳到他的痛處了,因為我感覺到他身體剎那間的僵硬。
「如果你一定要聽實話,我可以告訴你。我是想過找你,可元嫂只提到後山和薔薇花,我沒來過,根本無從找起。能走到這兒來,我自己也很驚訝。所以,剛才說的,井不是謊話。」
他不語。但手臂有鬆動的跡象。
「你還要問多少問題才肯放開我?」
「永遠……」他喉間發出低沉的聲音。
「什麼?!」我不懂他的意思。
「永遠不放。」他突然扳過我的身子,直視著我的眼睛說:「聽到嗎?永遠不放!懂嗎?永遠不放!」
我呆了,震動了,也迷惘了。
這……不像表白……這簡直是宣誓!
「懂嗎?你懂不懂?別光用這種懵懂無辜的眼神看我!我要你告訴我你懂不懂!」他搖撼著我,瞳孔中噴出的熱情和渴望讓人難以招架。
「我……」彷彿一口氣梗在喉嚨裡,我發不出聲音。
「說啊!大聲說出來!」
「我不懂……我要好好想想……」我把頭垂下,不願、也不能正視他的眼睛。
「想?你還要想什麼?我再說一次,你懂也好,不懂也好,我、都、不、會、放、開、你!」
「那你要我怎樣呢?我好亂……我不懂……我真的不懂……」我被他搖得發暈,忍不住用力按住太陽穴。
「我要你說你明白我的心意!我要你說你願意和我在一起!我要你說愛我!」
「可我根本不懂什麼是愛……」
「傻瓜!愛是不需要懂的!」他再次把我擁進懷裡,聲音突然放柔了。「感情不是方程式,不是公理定理,是沒有標準答案的!倘若你什麼都想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那麼你不是低能就是冷感。你是麼?」
「我不知道……」
「可是我知道。你既不低能也不冷感,你只是不肯正視我的感覺,也忘了正視自己的感覺。」
「正視……自己的感覺?」
「沒錯,你內心深處的感覺。當我看著你的時候,當我跟你說話的時候,當我擁抱你的時候,吻你的時候……告訴我,你的感覺是什麼?別告訴我你一點兒感覺都沒有!」
「我有!」我脫口而出。好像……說得太快了點兒……我臉龐發熱地把頭埋進他懷裡。
「什麼感覺?」他追問道。「把你現在的感覺告訴我……」
「我……耳朵好癢……」不只癢,還酥麻得發燙,都是他呼出的陣陣熱氣在作怪……
「還有呢?」
「還有……呼吸困難……你抱得太緊了……」我如實道出此刻的感受,因為我真的快喘不過氣來了。
「抱歉。」他鬆開雙臂,但兩隻手仍搭在我肩膀上。
「告訴我,你討厭我這麼抱著你麼?」
「我……」
「別說不知道。」
「你又知道我要說『不知道』?」我納悶地問。
「回答『是』或『不是』,我只要一個肯定的答案。」
「雖然你總是弄得我好緊張,但我並不排斥,也不討厭這種感覺。」我緩慢地、小聲地說了出來。
「真的?」
「是真的。」我終於抬起頭來,坦蕩蕩地看回他。「我不是沒說過謊,但我從不以說話傷害人,更不會惡意欺騙。」
當我說出這些話時,心中竟剎那間一片清明起來。
為什麼我會緊張,為什麼我會胡思亂想,為什麼我會有如此大的改變,都是一個原因。那就是……我喜歡他!
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已經喜歡上了這個闖入我生命的人。
是在他吻過我之後麼?還是把我從雨中中救回的時候?或者,當初那場戲劇性的相遇,已埋下了蠢動的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