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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頁

 

  窗紗上透著薄薄的曙色。

  遠方飄來微弱的雷聲。轟隆……轟隆……轟隆……像野獸垂死時的悲鳴。

  看來,這不是個晴朗的早晨。雨很快就要來了……

  我翻身下床,慢慢走到窗前,「唰——」地拉開窗簾,又把玻璃窗推開。

  一股濕潤而微冷的空氣迎面撲來。我瑟縮了一下,但隨即挺起胸,張開雙臂,深深吸進早晨第一口清涼……

  和昨晚比起來,我清醒多了。可能是吃過藥的關係。

  縱然清醒,但仍有些不知今昔是何苦的錯覺。

  那個夢太混亂了。即使現在,倘若我閉起眼睛,仍能憶起那種墜落中的虛浮。

  我從不看解夢的書,因而對夢境種種一無所知。不過「夢實則虛,夢虛則實」的說法倒是聽過,即是說夢大多數都與現實相反。既是反的,就別去操心了吧。我有些自欺欺人地笑了。

  不管如何,這是新的一天。新的一天將有新的開始,但願也有嶄新的心情……

  換好衣服來到樓下,時間是七點正。

  廚房裡靜悄悄的。我有些驚訝,本以為會看到元嫂的。

  就在猶豫著要不要自己動手弄早點的當兒,元嫂從通往花園的側門走了進來。

  「孟老師,今天好早呵!」

  「您早。」我禮貌地點頭,同時有些好奇地瞧著她懷裡那一捧掛著露水的白薔薇。

  看出了我的疑問,元嫂主動解釋道:「這是要放在小姐房間的。」

  「花園裡有薔薇?」我驚訝地問。我知道院子裡有不少花花草草,但薔薇倒是不曾見過。

  「不,這是後山采的。」

  「後山?」我更好奇了。自從在那場暴風雨中迷路後,我就沒再接近過那裡。那麼偏僻的地方竟然有薔薇?

  「是啊。孟老師,你看這花開得多好!」元嫂把薔薇捧到我跟前,笑呵呵地說:「雷先生每天都去親自料理一番,我只負責把花放進小姐房裡。」

  「雷先生照看薔薇?」我呆了呆,不太相信自己聽到的。「什麼時候?」

  「就是早上這時候啊!雷先生吩咐我把花剪好就先回來準備早餐。孟老師餓了吧?你稍等,我馬上弄個熱湯給你喝……」

  「等等,元嫂……」見她轉身往樓上走,我連忙叫住她,有些遲疑地問:「雷先生他現在……還在那兒麼?」

  「是啊!不過待會兒就回來了。」

  「元嫂,不用忙著幫我準備早餐了,我想去散散步。」

  「那也好,不過多穿點兒衣裳才好,外頭挺涼的呢!」

  「不用的,我一會兒就回來,而且走走身體就熱了。」我嘴裡這麼說,其實是不想浪費時間回房拿外套。

  「孟老師是要到後山走走吧?」元嫂突然問道。

  「是的……也許……」我尷尬地回答,臉有點發熱,就像心事被截破了一樣。

  「把傘拿上比較好。」元嫂從牆角的傘架上抽出一把紅色的雨傘,不由分說地塞進我手裡。「這種天氣說變就變,說不定什麼時候雨珠子就打下來,沒傘可不行啊!」

  「那……謝謝元嫂。」我只有道謝。

  「還有啊……別忘了早點兒回來,元嫂煮好熱湯等你們。」

  「知道了。」我邊走邊應聲道,走出側門才想到,元嫂說的好像不是「你」,而是「你們」……

  ※※※

  漫無目的地走了幾步,我發現自己對四周的環境一點兒都不熟悉。換句話說,除了通往公車站牌的那條林蔭道外,我還不曾有過機會好好欣賞附近的景致。從後門出來,也是第一次。

  後山……後山應該是在……我猛然意識到一個問題——我根本不曉得怎麼走去後山。

  雖說上次雷帶著我從後山回來,但當時那種情形,任誰也記不住的吧!

  現在,我該往哪兒走呢?

  眼前倒是有幾條可以稱作「路」的東西,明顯是被人踩出來的,不難看出雜草再生的痕跡。

  更糟的是,起霧了。十幾步外的景物皆蒙上薄薄的白紗,更遠些的則完全藏起形跡,只依稀剩個輪廓。

  回去問元嫂麼?我立刻否決了這個提議。說好出來走走,如果沒走兩步就折回去,元嫂不笑我才怪。

  那麼。就交給運氣和感覺吧!我不再猶豫,信步朝斜下裡走去。

  想不到,在霧氣裡踏草而行的感覺還蠻不錯的,宛若置身雲霧繚繞的神仙居所。距離的感覺變遲鈍了,明明出手可及的樹啊、草啊,彷彿永遠也走不到跟前;而本來不在視野中的東西——樹杈啦、石頭啦——倒時不時毫無預警地冒出來。

  當視覺不再主導身體時,聽覺和嗅覺開始靈敏起來。我聽到了鳥鳴(偶爾也有幾聲烏鴉叫),聽到了樹葉抖動的「沙沙」聲……彷彿還有水聲?空氣中飄來談談的……淡淡的……香味兒……是花香?

  多麼驚喜的發現!我找對地方了麼?來到有薔薇花的地方了?

  不知哪兒來的一股衝動,我突然對著迷濛的霧氣大喊:「雷!你在附近麼?如果你在,回答我!」

  為了不讓濃霧隱沒我的存在,我把傘撐了起來。紅雨傘,夠醒目了吧?

  又走了幾步,我看到花叢了。白霧裡的白薔薇,有種說不出的朦朧和神秘。

  然後,一個模糊的人影出現在眼前。

  說是「眼前」,其實還有二十幾米的距離。所以我看到的根本只是個輪廓,但我已知道那是誰了。除了他,還能有誰?

  他正從幾叢薔薇中站起來。

  那身水洗布工作眼的打扮,不是我平日裡認識的雷。若不是親眼目睹,我也絕對想像不出他手持鋤頭和鐵鍬、滿頭汗水、渾身泥土和草屑地為花田施肥除草的畫面。

  雖然這樣的雷是陌生的,但同時亦是平和而有溫度的。如果可以選擇,我會比較喜歡接近此刻的他……

  這樣的距離,他該看到我了。可為什麼不說話?不回答我的呼喚?不想回答?還是不屑回答?

  我遲疑了,腳步也變得猶豫。直到還有十來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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