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先人為主了。」學倫搖了搖頭,緩緩解釋道:「事實上,他今天早上五點不到就把我吵醒,又逼著我幫他翻黃頁上登記的醫院,一家接著一家地撥電話,直到半小時前才查到陶麗的名字和手術時間。這已經是第七十三家!」
「有這麼多醫院麼?」
「市區當然沒有,但加上郊區就有了。他不敢有絲毫遺漏。」
我不禁愕然,再看向康健鴻時,有了新的感觸和猜測。難道,他對陶麗的感情是真的?我誤會他了?
「遇到這麼突然的事情,任誰都會不知所措的。我們不該因他一時糊塗說出的話就從此全盤否決他這個人吧?人都有弱點,不到緊要關頭不會明白自己究竟想要什麼。我們也不例外,只是還沒碰到合適的考驗。」
又來了……典型老大哥式的論調。唇角不自覺上揚,我知道自己被說服是遲早的事……
就在這時,一名中年護士從裡面走出來,面無表情地念著手裡的登記卡:「下一個,九號,陶小姐。」
所有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陶麗身上。
許久,她不動,也不言語,就那麼直直地看著面前的人。
雖然沒聽到他對她說了些什麼,但我看得出,她已經在考慮了。她並不像她自己以為的那麼堅定,所以她猶豫,因為他的出現。
「你是陶小姐嗎?」護士滿臉不耐地走上前去,卻被康健鴻以保護者的姿態擋在中間。大概懾於他散發出的氣勢,她只得停下腳步繼續道:「手術時間到了,陶小姐。」言外之意,請動作快一點兒,時間不等人……
「阿健……你愛我麼?」盈盈淚光在她睫毛上閃動。
「我愛你。」他鄭重宣誓,將她的手緊緊握起。「我愛你的哭,愛你的笑,愛你的開朗,你的純真,你的任性,愛你靈動中的細膩,愛你不羈中的溫柔,我愛你的所有所有……當然也愛我們的孩子。讓我們……一起來愛這個孩子,好麼?」他期待著她的回答。
「為什麼……為什麼你不早點兒告訴我呢?」淚水早已滑下,沾濕了胸前的衣襟。她倒進他懷裡。
「對不起,原諒我……我該早點兒想通的。」輕拍她微微顫抖的後背,他低喃:「別哭了,對身體不好,對寶寶更不好……幸好我趕上了,不是麼?」
「可是……可是我把你送的耳環扔了,手鏈也扔了……好可惜……」她委屈地抽噎,像只小貓似的吸了吸鼻子。
我不禁失笑。能說出這樣的話,證明她已經恢復「正常」,不用再為她擔心了。
康健鴻也鬆了口氣,神情頓由緊張轉為柔和。他撫弄著她的秀髮說:「那些不重要。我們今後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我們會共同擁有很多東西……不,我們共同擁有一切!」
看著他們契合的身影,我臉上有了真正的笑意。其實這樣也不錯,王子和公主冰釋前嫌,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多圓滿的結局!原來現實生活裡也可以有美麗的童話……
感覺上,彷彿是了許久的心終於穩穩落地,我由衷為他們高興。而且……即將當上乾媽的感覺是很不錯的!
我走過去拍了拍依然搞不清狀況的護士:「把這個手術取消吧,她不必進去了。」
「真不懂你們年輕人!莫名其妙……」護士邊抱怨邊翻動登記卡上的名單,大聲念道:「下一個,十號,陸女士!陸女士在嗎?」
學倫一扯我的衣袖,低聲說道:「我們該走了。」
「那他們……」我用眼神指了指依然擁在一起,而且好像永遠也不會分開的那一雙身影。
「讓他們『繼續』吧,我們悄悄離開。」學倫說著朝我一擠眼睛,皮態畢露,身為大哥應有的形象和威嚴盡失。
「你真是的……」我言不由衷地抱怨,認命地陪著他躡手躡腳地走出醫院。
五分鐘後,我第二次走進馬路對面那間Coffee,不由自主地坐回了原先那張檯子。
學倫招來服務生。
「一杯曼特寧,一杯卡布奇諾。」
「好的,請稍等。」
服務生做好記錄後離去。
我饒有興味地瞧著他,挑眉問道:「你又知道該幫我點什麼?」
「我猜的。」他的笑容比窗外的陽光更明亮。「根據你現在的心情。」
「我現在什麼心情?」
「輕飄飄,熱滾滾,就像卡布奇諾裡的泡泡。」
我失笑。「沒聽過這種形容!」輕飄飄……熱滾滾……貼切倒是不假。大哥還真有一套!
「佩服我就說出來嘛,光在心裡想我又聽不到!」
我搖頭,知道是眼睛洩露了心中所想,已經習慣了。「既然你已經知道,我又何必說出來?心裡明白不就得了。」
「那能不能把我不明白的告訴我?」
我心裡一動,隱約覺得他似乎意有所指,還來不及琢磨那弦外之音意味著什麼,咖啡來了,我的思路亦就此中斷。
「對了大哥,康健鴻有沒有告訴你他的打算?」
「暫時還沒有,他說要和陶麗商量後再做決定。」
「陶麗大概需要休學,不過這個學期讀完應該問題不大。」
「那要看她自己了。以她的個性,說不定喜歡天天膩在家裡逗孩於玩兒。」
「有這個可能……」想到她從高中開始就一直堅信不疑的人生觀——生活是享受,學習不好受,考試難消受,最怕人變瘦……我已能勾勒出一幅色彩鮮明、玩具滿地的「母子同樂圖」。課本?筆記?到廢品收購站去找吧。
「你在傻笑什麼?」學倫伸出五指在我眼前晃動。「有什麼好玩的事也不和大哥分享,真無情啊……」
「沒有沒有,我只是猜想陶麗可能趁此機會乾脆不再念下去了。你知道她向來討厭唸書,當初進工程系也完全是跟著我填的志願。其實她最想做的事是開一家屬於自己的茶室,我也覺得她挺有老闆娘的氣質和外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