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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 黑夜

第 11 頁

 

  反正她明早就走了,走得遠遠的,再也麻煩不到他了。

  在香港轉機後,她們登上了法航,普湄湄優雅的法語可是有了用武之地;她宛若已置身世界魅力的焦點——巴黎了。

  這是想想頭一回坐飛機,但她一點也不喜歡。

  根本沒什麼好喜歡的,一切都是那麼不對勁。

  雖然普湄湄買的是頭等艙的票,但憋在那窄小的飛機空間內,就算是設備再豪華,也挺夠受的。

  飛機在飛,飛過了白天與黑夜。

  白天與黑夜、天空與海洋,對她來說,並沒什麼兩樣,她總是茫茫然地在發呆。

  「吃點東西吧!你已經一整天沒吃了!」當空中小姐推著小車分發餐盤時,普湄湄對想想說。

  她搖搖頭,心中一片苦澀,不知道小老虎現在在做什麼,他真的不在乎她嗎?

  「為什麼不要?」普湄湄要發脾氣了。

  「冷的!」她把音樂頻道的耳機塞進耳朵中。

  「不吃也得吃!」普湄湄由空中小姐手中接過餐盤,「看看你那副死樣子,帶你到巴黎,是虧待你嗎?哪個同學有你這樣豪華的假期?」

  想想忍無可忍的塞住了另一邊耳朵,忽然狂怒起來,把膝蓋一頂,裝滿各色食物的餐盤登時傾覆在漂亮的地毯上。

  普湄湄怒不可遏,幾乎要揮過一巴掌去,但她終於忍住了,總不能在大庭之下鬧笑話吧!

  她氣得臉部肌肉簌簌在動,但只有保持著淑女高貴的氣度。

  巴黎到了。

  多麼羅曼蒂克的城市!

  普湄湄由窗口鳥瞰,心中真是百感交集。

  西特島!深冬雪中永難忘懷的島嶼,她又回來了。啊!那最前端的是新橋,中央華麗的尖塔是聖夏特教堂,圍繞四周的是高等法院,右上方可以看到聖母院,過了建於十七世紀之初最古老的「新橋」,是羅浮宮,圖勒裡花園,協和廣場,香捨麗榭大道。啊!凱旋門,莊嚴肅穆的凱旋門!

  啊!……完美的都市計劃,那充滿庭園之美的聖地,古跡,星形大馬路……塞納河,整個西特島是浮在水面的果核。

  巴黎是古城,具有浪漫文化氣息的古城。

  但也是新的現代都市。

  經歷兩千多年的歷史風雲,大地不變,巴黎的芳華如故。

  普湄湄全身激動起來。

  在十多年前的某一天,曾有一個男人,在巴黎,在她燦爛的青春時期,走進她的生命中。

  巴黎啊!她感到了生命朝氣的脈動。

  許久不曾有的淚光也浮上了眼眶。

  詩情畫意的雪景中,是追憶,是懷想,也是現實綺麗的世界。

  如果當時不是為了抱著婚禮的憧憬回去,這兒便是想想所出生的城市哩!

  她又傷感又悲哀地回首了。

  飛機停妥了,人們相繼下來。

  有人在雷布爾機場等她們。

  這不是個新機場,但離巴黎最近,離巴黎市的北方只有十三公里。

  當初普湄湄離開時,就是在此地登機,所以重回舊地,她選擇了它。

  等她們的,是普湄湄十多年前的老友盧塞爾先生。

  他的個子比一般法國男人高,而且具有英俊的外表和十分軒昂的氣概。來之前,想想只知道要住他的豪華別墅,但沒想到他竟這樣的英俊,他和母親熱烈擁抱時,真使她不自在。

  當盧塞爾輕吻想想的面頰向她致歡迎之意時,她敏感又多疑地望望他又看看母親。

  普湄湄經過了長時間的飛行,非但沒有倦容,適當的化妝反使妃子容光煥發,儀態萬千。

  盧塞爾先生以豐盛的晚宴款待她們。

  因為盧塞爾的夫人在前些年過世了,所以坐在女主人座位上的,是他十五歲的大女兒——凱瑟琳。

  凱瑟琳長得非常美麗,但跟盧塞爾的長相並不相似,也許像母親?聽說盧塞爾夫人是西班牙人。

  凱瑟琳的態度並不可親,相反的,她禮貌得似乎有些敵意,自她們一進屋,想想馬上就從她的表情中發現了。

  倒是凱瑟琳的弟弟,十二歲的海穆,對想想十分表示好感,一直向她打聽有關中國的事情,他未來的志願是做一名歷史學者,所以他對中國的文化非常有興趣。

  「我看你是對美麗的中國小姐有興趣吧?」盧塞爾幽默地替想想解圍,因為想想被他一連串奇怪的問題問得有些窘迫,而有限的法文單字又不夠用,「不過……」他假裝瞪了瞪海穆一眼,「你實在還早!」

  大家都笑了,包括凱瑟琳,只不過想想覺得她杏仁形的西班牙眼睛中笑得冷冷的。

  飯後喝過了茶,凱瑟琳就說有事先告退了,想想看著盧塞爾和普湄湄有說有笑,互訴別後,十分開心,一時也覺得沒趣。

  「芙羅拉!」海穆一扯她的衣袖,「我帶你去走走好嗎?有好多東西給你看!」

  她點點頭,無論如何,都要比悶坐在這兒好。

  「會騎腳踏車嗎?」海穆問,和盧塞爾一樣的藍眼睛在閃光。

  她點點頭。

  「那你騎凱瑟琳的!」他帶著她穿戴好裝備溜進了車房。

  外面飄起雪花來了。

  雪。

  白顏色的,六角形的雪。

  她呆住了,剛才由機場來時她倦得在車中的暖氣裡睡著了,根本什麼也沒發現,而在飛機上時,她倒的確看見底下的世界一片銀白……奇怪的是,普湄湄彷彿沒有看到漫天大雪,而叨叨念著凱旋門,聖夏特教堂,新橋……

  但那時任她怎麼窮盡目力,都分不清楚覆在雪下的建築物……

  「台灣下雪嗎?」海穆見她發呆,便問道。

  「不!倒了高山。」她不顧寒冷,脫下皮手套,伸出手掌去迎那潔白的飄雪。多麼的小又是多麼的柔……

  未若柳絮因風起,撒鹽空中差可擬。

  想想念著臨放寒假的最後一課國文……沒有想到,才一個禮拜,她就在迢遙的千里之外,完完全全溶入了詩趣的情境。圓圓的黑眼睛好專注好美。

  如果其平也在這兒,那該多好!他一定會愛這雪國的!她內心有絲愧疚,他現在在做什麼呢?會為她的不辭而別忿怒或憂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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