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虧你從小就認識我,只可惜你是個白癡,是個天字第一號的大傻瓜!這就是我的目的?我會為跟他睡一覺花這麼大的心血?」
曾浩不願再跟她說下去,他覺得齷齪,覺得噁心,覺得骯髒。
「你到哪裡去?」
「趁我沒有吐出來之前,去呼吸一下乾淨的空氣!」
「你滾吧!我現在心情不錯,不會同你計較的。」她的笑聲尖銳而剌耳。
愛情——本就是一場夢吧!
只可惜這個夢跟她離得已經太遠。
想想坐在一個花鞦韆上默默地想著。這裡是普湄湄的老友——友生化學公司張董事長的花園。正在舉行上流人士的
茶會!她厭惡那些一臉假笑滿嘴假話的紳士淑女,就一個有躲到唯一還算清靜的角落中。
鞦韆微微地蕩起來,她偏頭一望,一個男孩子正扶著爬滿人造花的鞦韆,輕輕地推著。
她眉頭一皺,從鞦韆上跳了下來。
「對不起,我得罪你了嗎?」那個模樣很正派的男孩趕緊放手。
想想瞧了他一眼,沒作聲,她向來不習慣跟陌生男孩隨意攀談。
「原來你們躲在這兒啊?」一個穿著大紅外套,全身鑲金掛玉的胖婦人笑吟吟地向他們走過來,「還不認識吧?來!想想,我給我們介紹,這是你張伯伯的外甥——秦子玉,剛從美國回來的哈佛大學高材生。」
「你好!」想想只得勉強地打個招呼。
秦子玉是個不論長相、氣質都很體面的男孩子,約莫二十六七歲,看起來很溫文爾雅,是很容易令女孩子傾心一那一型。
「子玉,想想是客人,好好幫我招呼,別怠慢人家,知道嗎?」
「是的,舅媽,您去忙吧!我在這兒陪想想小姐。」
張伯母像花蝴蝶似地又飄走了,連背影看起來都很得意的樣子。
「想想小姐,還在唸書嗎?」秦子玉找話搭訕。
「沒有。」
「想想小姐——」
「對不起,秦先生,我現在心情不好,我們過一會兒再談,好嗎?」她實在不願和他單獨相處。
「好!」秦子玉起初一愣,進而極有禮貌,不卑不亢地走了。
他走路的姿勢很好看,很文雅,不像是自美國留學回來的,倒像是受到歐洲古風的薰陶……想想垂下眼瞼,想起了卡地亞也想起了小老虎……
卡地亞走路的樣子,跟他的為人一樣,帶一點浪漫,但並不失莊重,而小老虎就完全不同,他標準的來如風,去如風的小老虎姿勢……
他——現在在做什麼?想想的心亂了,亂成一團;她多麼想知道他的消息啊!雖然他是那麼可惡的東西!他好嗎?他好嗎?
她苦惱地把臉放進了手心。
「想想——」是普湄湄,她半責備地走過來說,「為什麼一個人躲在這裡?你不怕別人批評你的高傲嗎?」
「我想回去了!」想想那股反抗的意識出頭了,對這種宴會,她煩透了,別人!別人!一個有思想的人為什麼老要向別人解釋自己的行為?
「不行!說好的晚上還要到圓山飯店去參加你張伯伯的生日宴的!」
「媽!我求你放過我,行不行?」她急躁地跺起腳來,雪白的臉孔可怕地發紅,那靈慧的眼中,露出了原始野性的怒火。
「你這孩子怎麼回事?跟我鬧彆扭?這麼大了也不怕別人笑話?」
她咬緊嘴唇,她是沒有勇氣反抗的,但總有一天她會爆發,爆發到無可收拾的地步。
秦子玉果然很識相,他跟其他的男孩子很不相同,他不會像蒼蠅粘住人不放,直到想想以不耐煩的態度使人難堪為止。在張家的整個下午和在圓山飯店熱鬧的晚宴中,他除了偶爾以友善、親切的笑容對她笑笑外,並沒有再過來和她搭訕。
這使得想想對他的印象好了起來。
可是第二天下午,不知道是張伯母的安排,還是普湄湄的授意,他竟登門拜訪。
想想推說頭痛不肯見他,普湄湄卻親自去房中監督她梳好頭髮,換好衣服。
「記著!要像個淑女,可不許給我丟人!」她嚴厲地叮囑著。
因為秦子玉是哈佛畢業又具有顯赫家世的關係,她才這麼緊張的嗎?想想心中冷笑。
她忽然想起了父親離家出走,一去十多年沒消息的事——他的走,必定也是忍受不了吧!
在她心中翻騰著的,是對父親的瞭解與同情,那份憐憫產生的是比回聲更巨大的共鳴。
在普湄湄心中沒有別人,只有自己。丈夫和女兒在她觀念中,恐怕只是傀儡或是玩偶吧!
秦子玉規規距距在坐在客廳中,但那份軒昂的器宇並不因此失色。
「伯母好!想想小姐好!」他看見她們進來,以從容不迫的姿態站了起來。
想想覺得他實在太古代了,活像在演戲似的,只從唇縫中冷冷一哼。
「想想,秦先生在問候你!」普湄湄不滿意地予以斥責。
「你好!」她微微地抬了抬她倔強的小下巴。
「秦先生,請坐!」普湄湄以優雅的手勢,把秦子玉讓到最靠窗的一張沙發上。
初夏盈燦的日光使得室內明亮,也使得他那張文雅的臉更加誘人。現在,不管普湄湄是坐在室內的任何一個角落,都可以十分清楚地好好打量他了。
想想聽著普湄湄以機智風趣但不失分寸的態度,和秦子玉閒談時,佯裝留神傾聽,心裡卻在不斷地想,如果小老虎有他的一關條件,說不定普湄湄就不會在面對問題時,暴露出母獅子般的本性了。
人,尤其是自認為對旁人負有重大責任的人,所流露的保護,管束等等想爭取榮譽的表情,是多麼的虛假啊!
而被公認為最有女性美的人,那隱藏於魅力中最陰暗的一部分,又是如何地不容易地被人窺知啊!
想想發現自己在這種領悟中,獲得的是對自身脆弱的認知;是的,她是不能去抵抗的,因為,在林其平衝進校園,發生那樣粗魯的行為時,她由於覺得羞恥,已失去她幼稚的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