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紫屋魔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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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頁

 

  小紀罵人:「老戴,你以前只是有點孤僻,現在簡直是不近人情。我不找你也行,告訴我,要找這個女孩得先去找誰!」

  他愛找誰就去找誰。

  我不告訴他,他卻有神通,不料仍然沒有得手,過來罵山門:「老戴,你好不夠意思。」

  我問他受了什麼委屈,他居然說:「你那個學生說,沒有老師同意,千萬別亂答應什麼,免得吃虧。」

  我聽了哈哈大笑,碧隨是只小綿羊,我以前竟然不知道。

  「吃虧?你把我的人格看得太惡劣了吧!」他氣咻咻地說。

  「她的意思恐怕是——怕你吃虧。」我請他寬坐,又教沈嫂倒了涼茶來,大熱天的,氣出高血壓我也免不了麻煩。

  「從沒有人敢這樣跟我說話!」他還在生氣,從小他就不是聖人,器量狹窄,遠近馳名,幸好他天性善良,不至於真惹出什麼禍事來。

  「你大人大量,何必跟小孩子一般見識。」

  「我這回是下定決心非簽到她不可。」

  「如果她不肯好好畫,就算簽到了又有什麼用?」我點醒他,40靠邊的人了,還這般爭強好勝,又有什麼意思。

  「她有才氣,當然應該好好畫。」

  「有才氣的人可多著呢!」我聳肩膀,20多年前,小紀是本系的才於。但20年後,他早年的生活經驗對他一點也不發生作用。

  「別把我跟小丫頭比。」他老先生不高興了:「我是個男人,有生活壓力,跟女人不一樣。」

  他一直把女性當做次等人類,無怪乎安蘭只要一想起他就生氣,不料他這壞毛病現在還不改。

  我打開果盒,選了一塊桂花羊羹,這也是沈嫂的傑作,她最近學作中國點心,稍有不如意就全倒掉,能裝進果盒送到我面前的,全都可以媲美御膳房。

  「看在老友的份上,你應該幫我的忙。」小紀只有看著我吃的份,他有糖尿,連甜一點的水果都不能多吃,醫生告訴他:「你可以吃芭樂,愛吃多少吃多少。」

  「我幫得上什麼忙?」我泡功夫茶給他喝,這是文莉帶來的凍頂烏龍,非常珍貴,如果知道我拿來招待她的敵人,她會氣得柳眉倒豎。

  「看得出來桂碧隨很乖,她一定最聽你的話,只要你告訴她要好好畫,她絕對肯聽。」

  「如果她不聽呢!」我瞅著他笑。

  「那你也沒有什麼損失呀。」

  他是個商人,最懂得權衡利害,卻說出這種沒有水準的外行話,分明是將我當傻瓜。

  他一直賴到中午才走,並不是他自己高興走的,而是沈嫂燒的中飯他無福享受,每天他都必須固定到一家猶太餐廳報到,只有那家嚴守戒律的餐廳才燒得出他的醫生給他開的菜單。

  「你朋友走了?」我送過客,一回身,就看見碧隨站在那兒。

  「以後少亂講話。」我立刻沉下臉。

  「我沒說什麼呀!」她喊冤。

  「還沒有?」我瞪她:「我什麼時候告訴過你,沒有我的同意別答應人家。」

  「你雖然沒有明白說出口,但你就是這個意思。」

  「我什麼時候有這個意思?」我問。

  「如果你不是這個意思,那你怎麼不親自替我引薦那個姓紀的?他冒冒失失地跑來假傳聖旨,我又不是傻瓜。」她得意地說,圓溜溜的眼珠子非常狡黠。

  「他是怎麼跟你說的?」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她拿起嬌來了。

  也好,反正我也沒打算管這檔閒事。

  「喂喂喂!」她從後頭追上來:「他說了你好多壞話呢!」

  如果我相信她,我就是傻瓜。

  「怎麼,你不相信!」她見我仍沒理她的意思,用力拉扯我的衣服。

  「來說是非者必是是非人。」我給她機會教育。

  「那個老頭說你嫉才,如果畫廊栽培了我,你表面上假裝高興,心裡卻會恨我。」

  小紀以為她是只小白羊,不料竟是個搬弄是非的長舌婦。

  「你不生氣?為什麼發笑?」她緊追著我,大惑不解。

  我坐在餐桌的主位,今天中午的主菜是德國豬腳,清爽又不油膩,可是碧隨不喜歡,一再朝食物齜牙裂嘴,和我的好胃口過不去。

  「上帝造了很多食物給人吃,如果他知道竟然有人吃這個,他的靈魂將不會得到赦免。」她見我不理不睬,竟開始講道,說得不倫不類,引我發笑。

  「小聲點,給沈嫂聽到的話,她會不高興。」我教她閉嘴。『

  「不會的,她不只吃豬腳,還啃雞腳。」她做了個很難看的表情。

  我不想再看她作怪,但她不放過我,我對她的慣技沒興趣。

  「安靜點,如果你想待在這裡,就不准吵我,」我發給她新的畫布,和一面立身鏡,但過了不久,我發現她一邊畫,一邊偷笑,原來她在畫我。

  她見我走來,揮舞著畫筆,做出「你來阻止我,來呀」的姿勢,我想,她心靈受到傷害,總以為我動不動就要欺負她,我對這點是要負責任的。

  我回到自己的地盤,以全副的意志力和畫布作戰,逐漸地,她不再發出竊笑聲。傍晚,我查覺到光線漸黯,預備開燈時,她早已經走了,我看到自己的背影出現在畫布上,非常地栩栩如生,也非常地令人不舒服。

  她畫的,是一個在肉體上已經顯現出蒼老與疲倦的男子。

  而這名男子與其說是像我,不如說像經常在樓梯上出現的那個老男人。

  他總是在那裡走上走下的,不知在找尋什麼,然後又像一陣風似地消失。

  也許,他有什麼話想對我說,但他總是沒有開過口。

  畫展開幕時,各新聞媒體的藝術版面上都以最顯著的地位刊載這個消息,他們稱為「戴秉同的再出發」,從我失去安蘭開始寫起,寫得既哀傷又感人,我自己看了都不好意思。

  我當然不會去參加開幕酒會,我沒辦法面對那麼多同情的眼光。

  曾跟我並肩作戰的安蘭已然去了,她適合於應付各種大小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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