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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頁

 

  "你要遭天打雷劈。"裴佳雯詛咒著。

  春節還早,何必這樣急著來拜年?我牽動嘴唇,笑了笑。

  "笑什麼?"她凶霸霸地問。

  我應該去學習談話術,否則無法應付她。

  無可奈何之際,我走進廚房。吃飯的小桌上有個十寸的黑白電視機,是前任房客留下來的,我不願擔負任意拋棄垃圾的罪名,售貨商也不要,只好讓它站在這裡,從來都沒看過,不想在這節骨眼上竟派上用場。

  接上電,畫面閃爍個不停,只有台視稍稍看得清,正在播"午安您好",報的是澎湖海域的海豚,鳴鼓執杖,非常熱鬧,可憐的是那些海豚天生一張笑嘻嘻的嘴,人家追它、打它,它為了生存只好跳來游去,居然顯得十分滑稽。

  播音小姐微笑地說:"這個精彩的搜捕海豚活動要到今天傍晚才會結束。"

  裴佳雯以為我有什麼重要節目,沒想到我在看這種東西,當下就罵起街來了:"你們台灣怎麼還這般落後,你們是原始人啊?原始人也用不著吃海豚吧?"

  她聽清楚沒有?人家捉海豚是為了送去國外表演,關她小姐什麼事?

  "劊子手!你們會弄死那些可憐的海豚!"她罵,"野蠻。"

  野蠻!

  這兩個字多麼熟悉。十七年前,我站在大仁宮拆船碼頭,罵我老頭的就是這兩個字。他比那些追捕海豚的漁民偉大多了,他並不追捕誰,他只是運些白粉黑槍讓那些喜歡的人去玩玩自殺或自相殘殺的遊戲。

  裴佳雯還會說別人是劊子手?劊子手算什麼?下達命令的人才是真正的老闆。我微笑了起來。

  她見我笑,一生氣把電視關了。

  我失去了惟一的生活享受,只好發呆。

  "你的待客之道也未免太差了吧?"她一屁股坐到我身邊。

  來我這裡的客人都有點奇怪,昨天的一個客人要殺我,今天這個來罵街,不知道還有什麼更有意思的。

  "跟我們回廈門去,爸爸希望你能為他做些事。"她見我臉色平和,立刻發言。

  愛說笑!我懶洋洋地看了她一眼。

  我最後可以躲的地方只有臥室了, 躺上床,她居然還跟了進來,我板起臉:"出去!"

  她是個大女性沙文主義者,才不理這一套。

  這麼大膽!如果不是我妹妹,這叫做羊入虎口,包她一失足成千古恨。

  "你這裡有女人來過?"她仔細地揀起一根枕頭上的長頭髮,還聞了聞,太香艷了。

  我是個正常男人,又不是太監,她昨天又不是沒試過,我滿街亂追女人,還差點強暴自己老妹。

  "色鬼!"她用了個淑女不該說的字眼,不過她也可能不是淑女,她是黑幫幫主的女兒,見識膽識自不同些。

  我見過真正的色鬼,那是裴俊榮。他有非常多的女人,從前有人稱他是高雄某區的區長,不是他做了市政府的官員,而是他結識的相好有一個區那麼多。他是個醜男人,卻有眾多的愛慕者。

  "你媽是個外國馬?"我冷不妨的開口,裴佳雯臉上頓時一陣紅一陣白。

  "關你屁事!"

  "台灣馬的尺寸了不起是金冠蘋果,沒有見過富士,也不可能有陸奧。"我倘要清靜,必得犧牲一下色相。

  她果然罵聲不絕,狼狽而逃。

  第三章

  第三章

  梅子帶了很多好吃的東西來看我。

  起初只在門口叫我的名字,後來索性闖進來:"幾點了還睡懶覺?"

  我高興睡與她何干?

  她叫不醒我,動手去做飯。香味陣陣傳來,我沒法子只好下床。

  "快去洗手洗臉。 "她很高興地布碗筷,等我開始大快朵頤,又問:"你幾天沒吃飯?"

  也不過今天而已。一大堆人來看我,卻沒有一個弄東西來吃,還是梅子最實惠。

  "你老闆知道你來? "我已經吃掉半個蹄膀,還在努力捧場,報答紅顏知已。"啊?"她臉紅了,"你知道啦?"

  "知道什麼?"我笑。

  "你好壞。"她粉項低垂,羞答答的。

  "什麼地方壞。"我逗她。

  "你明明知道。"她柔得都要淌出水來。

  "我什麼都不知道啊!"

  她未喝酒,雙頰卻酡紅,像是醉意盎然。

  我不敢再逗她,免得她一高興,又搞出夜奔的把戲。我已名聲掃地,何必害她。

  "太好吃了!"我喝完最後一口湯,"我來洗碗。"

  "我來。"梅子搶過鍋子。

  如果待會兒有人殺我,我吃得飽,好歹也跑得快些,不像昨天,動都動不了,死了也白白是個餓死鬼。

  吃飽了,睡覺也更實在,返回臥房後,我心滿意足地打了個大呵欠。

  "你不能再睡了,會生病的。"洗碗專家跑過來,搖身一變又成為衛生專家。

  我生了相思病,無藥可醫了。

  梅子洗完了碗就走了,我本來預備好聽她嘮叨的,不想她這麼識趣,心裡反而有一絲愧疚。

  不用裝睡,自然得再起身工作。

  走到客廳,我立刻後悔自己怎麼這樣勤快,那裡門神似的站著一個人。

  "蔡叔,您老好!"我最害怕的一個人來了,躲之不及,只有打招呼。

  "好說好說,還認得我?"他笑了笑。不笑還好,一笑之下臉上那道自眉毛刮向下唇的刀疤可是鮮紅的發亮,更讓人膽戰心驚。

  "蔡叔把我自一尺三寸長抱到大,不敢忘本。"

  "那就好!"他表示滿意,"沛倫少爺,你很難找啊!"

  "真的嗎?"我跟他打哈哈。我出生那一天就由他照顧我,再怎樣生氣,他也不致於吃了我吧。

  "你改了名字,到哪兒找去?"他的綽號是智多星,不會不曉得利用區公所,可是他存心要我難為情。

  "蔡叔,您老就饒了我吧!"我的頭皮發麻。

  "你現在叫什麼,說給老蔡叔聽聽。"他拍拍那顆五百燭光的大光頭,這是他友好的表示,我放下心來。

  "叫裴文。文章的文。"

  "怪斯文的。"他面無表情的,想必是不高興。我原先那個名字是他取的,算了筆劃又排了八卦,大吉大利,我自作主張就給作廢了,他怎麼高興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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