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來的,總會來的,誰都擋不住!曼丹,聽話!去把門打開!』
『鬧出事我可不管!』沈曼丹氣得跺腳。
秦德言沒有說話,突然,他站了起來,一聲不吭的走掉了。
『她在樓上陽台!』沈曼丹開了門,沒好氣的。
『謝謝你!』孫馥芬一點也不以為忤,似乎在這短短半年間,她所經歷過的人事滄桑,使她一下子成熟得太多,簡直不像個才十八歲的少女。
慧楓的憔悴與消瘦令她大吃一驚,看得出來,慧楓遭遇的打擊並不比她小,也許只是方式不同,但所受到的痛苦則是相同的,不過,這其中倒也有很大的區別。
至少,慧楓無論遭到什麼困境,也一直有人愛,有人保護,而她在弱肉強食的環境下孤身奮鬥,一切只有靠自己,不堅強怎麼行呢?
『慧楓!』為了怕嚇著意楓,她摘下臉上戴的墨鏡,緩緩走過去,自從她離開方大可,跟了董漢升之後,不分黑夜白晝,她出門總是戴著墨鏡,不僅是她怕別人發現她,她更怕見到光。
慧楓聽到聲音微微的一側頭,但也只是那麼輕微的一個動作就停止了。
『你嬸嬸告訴我——你的事,我很為你難過。』孫馥芬蹲了下來仰頭看著地,眼光中充滿憐惜與同情。
可是慧楓仍然置若罔聞。
『我知道你傷心過度不想講話,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日子難過卻還是要過下去!光是難過有什麼用呢?』孫馥芬站了起來,靠著陽台欄杆看著慧楓。
『來這之前,我已經替你想好了,你這樣下去絕不是辦法,與其躲在這兒傷心,不如到我那兒去住一段時間,家裡現在只有我一個人,蜜月期過了,老頭子成天都不在,一個月難得見上一面,你來也好跟我作伴。』孫馥芬熱心的說著,她好希望好希望慧楓能笑一下、動一下。
但她失望了。慧楓仍是木然的坐著,她的眼神是空洞的,情感是枯乾的,憔悴的模樣讓人見了為之心碎。孫馥芬很快地就發現自己的努力無濟於事,於是,她安靜下來。
伴著慧楓,兩個人靜靜的坐在陽台上,不久之後,孫馥芬就能順著慧楓的眼光去看風景;如果是春天,這兒將是一片青綠,滿潭春水,令人陶醉;若是夏天,這兒將生機蓬勃,潭水清綠;換做秋天,也楓紅芒白,潭水迷濛,處處充滿詩意,但現在既非春天也非夏天,而是冬天!
孫馥芬冷冷地打了個寒噤;不管是誰坐在這兒,蕭瑟至極的景觀,只能讓人感到一片絕望。
一陣酸酸的熱流直衝腦門,孫馥芬勉強克制住那份欲哭的衝動,她把在眼眶徘徊的熱淚逼了回去,心裡盤算著,無論如何,她都要想辦法將慧楓帶離此地。
『孫小姐——』一個窈窕的身影出現在陽台的落地窗旁,是艷麗可人的沈曼丹。『外頭風大,你幫我把慧楓扶進來好嗎?』
孫馥芬的手觸到慧楓時,才發現她瘦得多厲害,那藏在厚厚衣服中的手腕簡直像竹竿那麼枯瘦,那股酸酸的感覺又衝上來,她真的好想哭。
慧楓順從的任她們把她扶進臥室去,坐進一張高背的印尼籐椅中,眼神仍是空空洞洞的。
『慧楓需要休息了。』
孫馥芬明白沈曼丹的暗示,拿起皮包,她微微一笑:『我是該走了。』
沈曼丹送她下樓,這期間,秦家的人仍是一個也沒露面,孫馥芬在心裡歎氣。
『她這樣——有多久了?』在門口,她停住腳步問沈曼丹。
『從她知道流產的那天。』
『她流產時怎麼會自己不知道呢?』這是孫馥芬最急於打破的疑點。
『因為她那時遇到嚴重的打擊,正好被送進醫院,當時她的先生又去世了,醫生怕她一時受不了這麼大的刺激,要我們一定得瞞著她。』
老天!孫馥芬的嘴唇蠕動了一下,他們當中沒有一個真正瞭解慧楓,對嗎?
『謝謝你,我明天還想來看她,可以嗎?』
『孫小姐,也許我說的話不太中聽,但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來看慧楓了!』
『為什麼?』這個沈曼丹雖然與她素不相識,但是一見面就對她充滿敵意。
『她需要靜養。』
『這不是最好的理由,是不是?』她直視著沈曼丹。
『同時你也會妨礙到我們全家的安寧。』
『我明白你的話——你希望我不要來看慧楓,但你真正的意思我不明白。依我的推測,除了我之外,任何人來看慧楓,都會得到府上的歡迎,為什麼?』
沈曼丹深深吸了一口氣,滿瞼的不滿化作了嚴肅:『因為你的名字跟董漢升連在一塊。』
『怎麼樣?』她輕輕地問,防守得很嚴密的情緒一下子被這句話給擊中了。
『白樓不歡迎董漢升,也不歡迎董漢升的朋友!』
『我不是董漢升的朋友!我是江慧楓的朋友!』
『你告訴我這些沒用,你是和董漢升住在一起吧!』沈曼丹盯著她的瞼。
『你——恨他,為什麼?』
『這是白樓的家務事,你請吧!』
『她走了?』秦德言站在通道上,聲音好低沉,她轉過臉去,他的表情也同樣的陰沉。
『我希望以後白樓別再放她進來了,這個女孩子年紀雖小,卻充滿了一身的邪惡之氣。』
* * *
慧楓閉上限,又張了開來。
剛才馥芬來看她,跟她講的話,她全都聽到了,可是馬上也全都忘了;她不在乎別人跟她說什麼,但眼前的事情只使得她的心緒一如槁木死灰,而昔時的回憶卻一點一點的在腦海中浮現了出來。
她對現在的孫馥芬漠不關心,她只記得她從前的樣子,膽小、好哭、多疑、退縮,為了怕別人不接納她總是討好別人。
她甚至還清清楚楚記得一些無關緊要的瑣事。有一天孫馥芬跟她抱怨,做人是多麼困難時說:『真是討厭死了,一天到晚要上學要唸書,要被管要挨罵;做洋娃娃多麼好,只要眼睛張開來閉起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