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楓若猶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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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頁

 

  「幸福?」他冷笑了兩聲。

  「是的,幸福!難道你認為秦阿姨對你最大的期望還會是別的嗎?」

  他默然。

  「如果你繼續懷憂喪志,你永遠追尋不到幸福。」

  他看了我一眼。

  「慕塵——」我對他複雜的眼光有些難過,或許,我扮演的不是什麼好角色,但我已成功地擊敗悲傷,我不能再讓任何沒有意義的情緒打垮我,我也希望他跟我一樣堅強。

  「我在聽。」他的目光柔和了。

  「我很沒趣,對嗎?」

  「你像個老師。」他微微一笑,「你一直都像個老師。你跟慕竹在一起時,也指導他的人生?」

  「你哥哥接近完美,永遠不要任何人指導他。」這是我第一次平心靜氣地跟他談論慕竹。

  「原來是他指導你。」他哼了哼。

  「他也不指導別人。」我搖頭,「我之所以說他有完美的人格,便是他的人格能給別人相當的影響力,潛移默化。」

  「你說的好像是個聖人。」

  「對我而言,他就是聖人。」

  慕塵沒有再說話。

  世界上沒有任何人能夠改變慕竹在我心目中的地位,他是我心中的一個精神象徵,但經過了這許久我也體會到一件事,我應該把這精神象徵盡量昇華。不再拿任何人與他相比。

  「我很遺憾我不是聖人。」慕塵黯然地說。

  「你也不需要做聖人。」

  「哦?」

  「一個家出一個聖人,巳經夠了。你生來是該做出色的音樂家。」

  「對你這點我倒是能夠勉強稱職。」他微微一笑。

  我們挑了個日子,替秦阿姨移靈,又選好黃道吉日出殯。

  慕塵和我商議除了星辰居的鄰居外不驚動任何人,當然包括無所不知的記者。

  但他們非但無所不知,還無所不至。

  喪禮當天,記者們又出現了,但幸好他們對於亡者還存相當的敬意,只站在遠處,以望遠鏡頭捕捉所需要的畫面。

  在慕塵回來的這段日子中,再遲鈍的人也能發現他的轉變。這天早上他來敲我的門時,我驚奇地看著他的黑西裝、白襯衫。

  他的面容上依然有著哀傷,但英姿勃發的氣質是怎麼也掩不住的。

  「嗨!」他輕聲對我說,「準備好了嗎?」

  我點點頭。

  「謝謝你,江楓。」他的語意誠摯。

  「謝什麼?」我突然害羞起來,不敢看他。

  「謝謝你為沙家所做的一切。」

  「我並沒做什麼!」

  「你做的每一件事對我都有特別的意義。」

  聽他這樣說我很高興。

  但當我領悟到他在對我做什麼時,我呆住了。他的上身往前傾,雙手捧住我的下頦,柔軟的嘴唇輕輕地吻了我。

  放開我!我的心中叫,但整個人卻有如化石一般動彈不得。

  「別這樣看我,我會覺得有罪。」他的手撫摸著我的長髮,那麼地溫柔.好似撫摸著的,是一個夢。

  我不能回答他,也不能思想,仍是發呆,過了一會兒,才發現淚珠沿頰而落。

  「你哭了?對不起,是我冒犯了你……」他慌了手腳,急忙替我拭淚。

  我很難為情自己怎麼還像個小女孩,仍會為感情無比的悸動,仍會為一個溫柔的吻痕、一個可愛的手勢落淚。

  我握住他那只替我拭淚的手。

  阿唐就在這時侯來敲門,催我們下去。

  喪禮的儀式很簡單,但是很隆重。

  谷風新村的居民差不多全來了,他們都認得秦阿姨。秦阿姨也是第一個離開這世外桃源的人。儀式進行時,不少人紅了眼睛。

  我沒有哭,慕塵也沒有。

  天空那麼藍,太陽那麼好,如果秦阿姨活著,她一定為這樣美的天氣欣喜。她喜歡一切美好的事物,包括好天氣、好朋友、好的食物……

  牧師在為她念《聖經》時,我望著天空,不知為何,竟然覺得一陣暈眩。

  等到喪禮結束,人都散去時,我發現梁光宇也來了;站在最後一排。

  他來做什麼?來告訴我,我是他失散多年的女兒?真可笑。我想起前幾天他在醫院的失態就皺眉頭。

  他自己倒是一點也不難為情,還對我微笑致意。

  當陳嵐和另幾位從山下來為秦阿姨送行的朋友到星辰居時,梁光宇也進來了。

  我沒有邀請他,但他既然來了,也不能推他出去,只有把他當客人。

  他沒有和大家坐在一起談淪秦阿姨的生平,而是自己一個人推開玻璃門,站在露台上,態度從容,自然,就像這是他的家一樣。

  阿唐端了小點心去招呼他,他很客氣地吃了一塊。

  然後我從窗裡看見張大夫的車上山來了。

  「張伯伯。」我迎了出去。

  他的形容憔悴,不再像從前那個生氣勃勃的名醫。他也老了,我心中一陣惻然,我還一直以為他會永遠年輕,卻不料他也像個平凡人步入他生命的最後一段路程。

  「對不起,我沒有來參加葬禮。」他顫巍巍的握住我的手。

  「我明白。」我當然能夠明白他為何顫抖,他愛了秦阿姨一輩子,秦阿姨也矜持了一生,直到逝世都沒有接納他。秦阿姨去時,他也病倒了,他的愛太深,情太切,恐怕一生都無法復原。

  「我很抱歉。」他咬住唇,大太陽下,他竟在流冷汗,我發現他的臉色壞極了。

  秦阿姨去世時很平靜,他不需要抱歉什麼,不論是站在醫生還是在朋友的立場,他都盡力了。

  「張伯伯,請進來坐。」我把這個可憐的老人扶進屋。

  我原以為梁光字就要在露台上站一輩子,但他在張大夫進屋時,竟快步趨前。

  「張醫生。」梁光字神色興奮如遇故人。

  「你是——」張大夫視茫茫,根本想不起他是誰。

  「梁光宇,還記得我嗎?」梁光宇不知為何如此激動,「我是梁素美的先生。」

  「梁素美?」

  「我們以前住你隔壁。」

  「小梁!」張大夫這才想起來,跟他握手,「你好嗎?」

  一個60歲的老財閥被稱做「小梁」,我真不知以梁光宇目前的身份地位該怎麼對付這種場面,但他卻一點也不以為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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