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係。下個月過年我會回去,妳幫我跟她說一聲。」
「嗄?」她以為自己聽錯了,「你……你要過來?」他終於要來看她了?
「怎麼?」反應真大。「妳不歡迎我?」他還以為她巴不得他快去,之前她不是還紅著鼻頭一副可憐樣,沒想到現在她鳩佔鵲巢,就忘了他。
不過,這似乎也代表了她已熟悉環境。雖然心裡好像有種失落感,但他卻掛著放鬆的笑,可惜這笑容無法透過電話線讓她看到。
「不、不!」哪會不歡迎!她、她是人歡喜了!趕快用力否認,就怕他誤會,然後不來了。蹲下身,她忍住心中激動的情緒,「你……真的要來?」不騙人?
駱暘對著話筒皺眉。「妳在笑?」聲音好奇怪。
「沒……沒有!」她無意識地用手繞著卷卷的線,一圈兩圈。
「那沒事了,我掛電話了。」
「啊?」這麼快?掛了就表示聽不到他講話了。
「又怎麼了?」緊張兮兮的。
「沒……沒有。」她悶聲重複道,語調明顯降了幾分。
他長指敲上桌面,沉吟了下,才道:「妳還有話要說嗎?」
三圈四圈、五圈六圈……她拉著卷卷的線在自己腳邊畫圓,卻膽小地不敢開口。
這傢伙,是在等他出聲?駱暘楞住。
拜託!他最不會跟人聊天了:很想說一聲再見就直接切斷,但終究還是……便不下心腸。揉著眉頭半晌,他才找到話題——
「嗯……妳住在那裡,還習慣嗎?」天!又無聊又客套的對話。
可她卻高興極了。
「習、習慣啊!」氣音突然拉高,縱使看不到她的表情,也可以猜到她有多愉決。
他一怔!怎麼好像小狗看到了心愛的骨頭在搖尾巴?
圓滾滾的大眼彷彿在他面前眨巴著……啊,真受不了!就一下,陪她一下好了。不去想自己已經氾濫成災的童軍心,往後靠生進椅背,他從桌上拿起一隻筆就開始轉。
「有快樂的事情嗎?」不然幹嘛這麼開心?
「啊?有、有啊!」她抿了抿唇,輕輕呼吸了幾次,才細聲地說道:「我會用遙控器了,知道怎麼開關電視,也會自己洗衣服……幫莫姨作飯,雖然切到手,但是切完半條紅蘿蔔……我會開日光燈了,還有——。」還有什麼?快想快想!好多話要告訴他,可她又說得亂七八糟的,有些發急了。
「還有?」他接道。
雖然駱暘仍狐疑她怪異又退化的舉止,不過之前那些日子觀察到她的個性實在單純且不像在欺騙,所以最多只能說她不適應現代化;她的確跟乎常人有所不同,但他無意丟探查她為何會有這種轉變,畢竟,她既沒殺傷力也不會去害人,而且還是頭一個見到他不會害怕的傻子。
沒聽到她繼續說下去,他只好「自力救濟」——「那……切到手有沒有擦藥包紮?」
他總是記得關心她……她揪著電話線按在自己頰邊,只覺耳朵熱燙到快熬了。
「花……花圃……」
「嗯?」越說越小聲了,她是悶在被子裡跟他講話?
她抬眼看著光潔的木製地板,反照出了她的表情,一種連自己都末見過的表情。
「花圃裡……我種的花,發芽了。」沒有不耐煩,他在聽她說話呢。
「花?」呃……糟糕,詞窮了!要回答什麼?問她種的是什麼花?叮囑她不要忘記澆水?小心小鬼頭們去搞破壞?
他突然停住,發現自己竟被她的輕聲細語影響了。
真怪!他幹嘛像個毛頭小子一樣緊張地排演應對?昂首睇著天花板的白色燈管,想起她之前還說那是太陽……長條形的?他忍不住笑。清咳一聲,道:「妳很努力。」乖乖。
他誇她……誇她呢……孟思君閉緊了眼,不敢再看向地板上那個奇怪的自己。
怎麼辦?心跳好大聲,她什麼都聽不到了。
「有人找我,我掛電話了。」駱暘回過頭才發現葉書御拿著個紙袋站在門口,還悠閒地作了個「儘管講」的手勢;他贈與一個白眼。想到一件事,又開口問:「對了,妳身體還好吧?」他提醒過莫姨多注意她一點,應該沒問題吧?
「……嗯。」她楞了下,另一手撫著肩上的圍巾,低低地應了一聲。
「那就好。再見。」他簡潔的說完話,卻沒有先斷線,反而靜下來等地。
「再……再見。」她頓了頓,差點忘記剛學會的回答。
聽到她道別了,他才收線。
手裡發熱的東西傳來嘟嘟聲響,孟恩君仍蹲在地上,沒有將之放回原位。
她抱著嘟個不停的電話筒和包著頸肩的圍巾,連同自己熱得快冒煙的頭,一起埋進雙膝中。
深深地,好久好久都不曾抬起。
「你真是罪惡。」看著好友掛上電話,葉書御走進門,懶洋洋地出口調侃。
「什麼?」駱暘攢緊眉心。
「剛剛跟你講電話的是上次那位小姐吧?」嘖嘖…
「你怎麼知道?」他吊高眼。
因為他從一開始就全偷聽到了。葉書御沒回答他的問題,只斯文地勾起笑。
「孤苦無依的弱女子,遇上了一副強壯的肩膀和胸懷,替她遮風擋雨,無所怨言的拔刀相助……你說,她怎能不被吸引?」
什麼拔刀拔劍的!
駱暘睇著他的銀邊眼鏡,半晌後,才啟唇問道:「什麼意思?」有聽沒懂!
「呵……」葉書御笑出聲音,走到桌邊。「你最大的罪過,就是在連自己都不知情的情況下,跑去攪亂人家一池春水。」遲鈍!
他明白了。
「我又不是你。用一張無害的笑臉去誆騙世人,故意迷得大家暈頭轉向,實際上卻沒半點那個意思。」怯!他怎麼會跟這種人交朋友。「你放心好了,我長得一副凶樣,沒什麼人會看上眼的。」他可是清楚得很。
「你以為所有人都這麼膚淺?」例外的,可是會出乎意料地多得數不清喔。
「至少我看到的大部分是如此。」不過……該怎麼說?那女人的確是不太一樣,不知道是受了什麼刺激,才會選了個外表像山大王的他拚命信任。憶起她那副膽怯的愛困相,駱暘唇邊不自覺地有著不甚明顯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