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覺胸中有某個部分像是被她淺淺的笑意柔化,才微頓,她冰涼的手就撫上了他的下顎。駱暘一怔,低啞地開口:「妳再不放手,是想把感冒傳染給小風嗎?」
「咦?」指尖微刺的觸感太真實,她的動作忽地暫停,先是整個人呆住,而後猛然坐趄:「鬼大……駱公、不不……是你!」天,原來不是在作夢!
「清醒了?」剛剛那算不算是她調戲他?
「我……你……我以為……」著急地想解釋,又犯了結巴。溫熱的刺麻感殘留在手上,她驀地臊紅了頰。
她怎麼老是在他面前……失態呢?
「小聲點。」比了個手勢,他指了指還在熟睡的小風。
她會意過來,反射性地抬手掩住嘴,卻見他似揚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
心頭沒來由地跳得慌,她趕忙轉移目光看向自己衣襬。
駱暘沒多說什麼,打橫抱起小風,轉身走進一間房。
她低著頭不敢直視,耳邊傳來他移動的聲響,終究還是忍不住,抬起眸,望向那寬闊的背影。
有多久沒看見他了?人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她不曉得是不是已過了幾十個秋天,只知道自己真的好想見他;那思念,不是很深,卻猶如極細極長的絲線,纏纏繞繞,教她難以忽略。
察覺自己心底的思緒脫了序,她胸間滾燙起來。
駱暘走出來,望見她表情異樣,遂步上前,沒想那麼多就把手貼上她額前。
「發燒嗎?」他瞅著她,淡淡的關心攏在眉間。
「啥?」被碰到的地方,像是燙傷了,燒得她腦子一片赤焰。她急急收回散亂的神思,道:「沒、沒事的!」她想,她永遠也沒辦法習慣這男人看似突兀卻輕柔的舉止。
猶如要反駁她一般,干疼的喉閒在她說完話後就咳出了聲,頸子邊細細的血管因而浮出扯動。
他的眸色轉深。走到茶几旁重新倒一杯溫水,彎腰拾起之前小風放在旁邊的藥包,一起遞給她。
「吃藥。」沒多餘的字眼,表達了他的不容拒絕。
他……是在生氣嗎?雖然他沒怎麼表現出來,但她就是感覺到了。
這麼久沒見面,她本來還想,一定要開心一點,讓他知道她在這裡過得很好,還要記得向他道謝,結果卻是這種情況……
有些鬱悶地吞不難嚥的藥丸,在他沒得商量的盯視下,她連水都喝得一滴不剩。才放下杯子,就被他接了過去,不小心觸到他的手,那觸感比留在喉間的水更加溫熱。
腦袋裡亂糟糟的,不是因為頭暈,而是因為他就站在身邊。
不是只有影子,不是只有聲音,他粗糙的皮膚那麼真實地劃破了她心底的矜持。
想念他,即使他終於如她所願地出現了:思念,卻只增不減。
為什麼自己這麼容易被他影響?
「莫姨呢?」
僅是有些沙啞的一句話,害得她心臟又一跳。
「她、她出門去採買年貨。」還帶了年紀較大的孩子一起去幫忙提東西,剩幾個小的,都在樓上的大房間睡午覺。
「嗯……」他低應一聲,不知在看什麼地環顧了下四周,最後把視線停在她身上,「妳要自己走,還是要我抱?」
啊?她呆在原地,愛睡眼睜得大大的。
真像某種小動物。駱暘跨步上前,雙手抓著她肩膀,用力一提,就將她整個人拎了起來,劈頭就罵:「妳這個笨蛋:生病還在這裡吹風睡覺,為什麼就是不會照顧自己!」今天的氣溫只有十五度,這麼大個人了,不會衡量一下天氣嗎?她的身體可不比一般!
粗聲粗氣地,他真的是非常非常地不高興,揪著她走進室內。
他罵人了……一見面就罵人……是因為關心她?
孟恩君一楞一愣的,之前彼此間曾經一再上演的熟悉互動讓她不太能反應過來。
還搞不清楚怎麼回事,人就已經躺上了柔軟的床,隨之而來的溫暖棉被也罩上了她的頭。
「駱——」她想抓下遮到她視線的被子,結果被他一把搶下。
「不要說話,不要亂動,給我睡覺。」再簡潔不過的命令。
「我……」她不想睡……為什麼每個人看到她都會覺得她困了?
他倏地以極近的姿勢俯下瞅她,那距離近得連呼吸都拂到她頰邊了。她心慌意亂地開上了嘴。
「睡覺。」他瞇起凶死人的黑色眼眸,看她乖乖聽話了,才轉過身。
「別……」下意識的反應比通過腦海的理智更迅速,她伸出手來抓著牠的衣角,連她自己都吃了一驚。「欸……對、對不起。」收回自己突兀的莽撞,她把臉埋進床被中,只覺得好差人。
可是,她不想一個人躺在這裡……
細微的聲響震動了她,悄悄抬眸一睇,就見駱暘拉了把椅子生了下來,手中卻多了一本書。雖然他的位置不是很近,但是,她卻覺得兩人間沒什麼距離。
他總是什麼話都不說,可又那麼心細如絲。有些感動,忍不住,她笑出了一點點聲。
「躺好。」壓住她瘦削凸出的肩骨,他三兩下就用棉被把她裹在床上動彈「什麼?」駱暘聞聲啟唇,翻開書,連頭都沒抬起。
「沒什麼。我只是想,你人真好。」她誠實地道。
「只有妳才會這麼認為。」他沒看過第二個在這麼短時間內就如此相信他的人。
「不……」她摀在被裡咳了咳,「是真的,我知道你很好,我知道的。」她紅著頰,緩緩她笑語。
駱暘沉默,沒有表情地把書翻到另一頁。
不在乎牠是否在聽,也不在意他會不會聽,她只是連自己也不曉得什麼原因地,在這種今人安心的氣氛下,有點像是自言自語地輕聲道:「我……天生患有心疾,身體從以前就很不好,爹又早逝,所以,一直都只有娘照顧我,每天在房裡睡著昏著。小的時候,真怕自己一閉上眼,就再也張不開了。」她看著天花板,微微笑著,「可是後來,卻又開始覺得,好像這樣不醒來,會比較好一點。」她瘦白的手指緊抓著身上的床被。